每一份工作，都应该被尊重；每一个个体，都不应被漠视。

　　——题记

　　他们，不是能带给你惊喜、使你的头发肆意飞舞的发型设计师，甚至也不是尚且有些手生的实习理发师；他们，只是一些专门负责洗头、打杂的小男孩。我关注他们，既不是因为他们雷人的发型，也不是因为他们夸张的发色，而是因为他们的弱小、细心和善良。

　　我在45岁之前，一直留长发，加之不喜欢烫发，所以理发店几乎是不光顾的。当上班主任之后，为了方便，剪了短发，这样每个月都会去修剪一次头发。

　　几乎推开任何一家理发店的门，便都会有一个热情的男孩子面带微笑地问一声“理发吗”，你不会感到他们是在耍贫嘴或者明知故问，而会觉得这一声询问自然而贴切。如果顾客较多，他们会告诉你需要等一会儿；如果马上就能挨到你，他们就会说：“先洗头吧？”

　　说到在理发店洗头，实在是一种享受。当刚从消毒柜中拿出的还带着温度的毛巾，从你的项后左右地掖过来，你立刻便会有一种柔柔的、温暖的触觉；当他们轻托你的后背让你在洗头床上稳稳地躺下，你就会觉得全身放松。接着，他们的手指会小心地把你的头发从前额轻轻地往后捋顺，哪怕你的头发是如此之短。

　　“唰唰”的水声响起来了，当水到了最合适的温度，温热的液体才会挨到你的头皮。按摩、揉搓，洗发水、护发素，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你感到幸福与满足的同时，你的意识会变得柔软而又模糊，工作的疲惫、生活的烦恼、孩子们不够听话的小郁闷，统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等你从洗头床上下来，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并且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他们一边提醒着你按好干发巾、一边告诉你要小心台阶，然后指导你坐在合适的位置等着造型师，接着又忙着去为下一位顾客服务。

　　我常常诧异，在这样的小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不心浮气躁、认真做事的男孩子。但我却又常常可怜他们，暗自揣测他们的经历。他们中的好些人，身材瘦小，小到比我这个小老太太还要低。不知道是因为还未到疯长的年龄，还是已经如此，或是营养不足。我也常常会猜测他们的年纪，并且很想问问。可我知道一定很小，是不是比我们学校那些高一的学生还小呢？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总是很为他们不平，甚至怨恨他们的父母，让他们小小年纪便出来做工。尽管知道他们不会是曾经学习很好的孩子，可当我享受他们的服务时还是感到心酸，觉得他们应该成为我的学生，在高中校园里追逐自己的梦想。而我却从没见过他们有任何怨恨的神色，也不曾见过他们有些微的倦怠表现。他们的眼睛清澈而有神，他们的工作耐心而细致。

　　曾有一个，我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记得他很羞涩，很细腻，丝毫不像学校里那些喧哗吵闹、似乎有着无限能量的男孩子。天色已晚，街上霓虹闪烁，各样的彩灯打来打去，有时会落在他的脸上，那爆炸头与街上的繁华是多么的协调，又是多么地格格不入。他问我在哪儿工作，当我告诉他我是一中老师的时候，他告诉我自己的妹妹就在那里上学。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豪，我有些许的吃惊。

　　或许正因为这样的交谈，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同所有的孩子一样，有家、有亲人、有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之前我却过分地同情他，甚至可怜他，简直把他当成了流浪者。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哥哥，会挣钱给家里，会关心爱护妹妹。他的形象变得真实可感，我简直想要问问他想不想去上学。可我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笑了笑。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过又是一时动了怜悯的心思。

　　还有一个，比先前的那个更加瘦弱，同时也显得更加幼小。皮肤白晳，眼睛明亮，仿佛是我很熟识的。因为人多，那个男孩子就叫我站着等一会儿。等到他给我洗头的时候，我的确很想与他说说话，尽管我是不善于攀谈的。见到他染的白灰的头发，我笑着问他是不是店里的员工烫染不要钱，他告诉我只是剪头免费，然后便不再与我说话，只是很轻柔的洗头。令我吃惊的是，他竟洗了三遍！我数着，大概有十多分钟，我实在舒服地要睡过去了！

　　剪头时，我摘下眼镜，由那个十分高大的理发师侍弄我的头发。这里剪头一向是崇尚慢工出细活儿的，我便坐了很久。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问道：“是您吗？”理发师用粗重的声音吼了声“干什么”，他也不恼；又弯下腰，凑近我的脸，“刚才是您吧？”灿烂的笑容融进了阳光，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头发虽然时尚，神情却天真纯净地像是刚进入中学的孩子，眼里尽是可爱，仿佛又带着一丝欣喜与调皮。

　　在听到我回答 “是啊”之后，他把一张卡交给我。原来是刚才在洗头时从我裤兜里掉出来的饭卡。我感激地冲他笑笑，他便笑着跑开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明白了他刚才的莽撞：我正盖着一层黄布,又去掉了眼镜，这么多人，他怎么会认得我呢？我惊讶于这个男孩子的善良与诚实，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在学校里，每当孩子们不想背书的时候、题做不出来烦躁得抓耳挠腮的时候、看到一塌糊涂的试卷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总是想到理发店的这些男孩子。他们的认真细致、毫无怨言、对自己工作的热爱让我由衷地赞赏。有时我便给我的孩子们说说他们，他们的确如一缕清新的风，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想着想着，便更加地想认识并了解他们了。或许有一天，我会给他们看我写的小文章，讲我们学校的趣事。而他们，也会慢慢地钻研学习理发的技术，然后成为真正的发型设计师。那时，他们一定还会像现在这样澄澈、沉静而善良吧？

　　理发店的男孩子，我想我是忘不掉他们了！

　　作者简介：

　　韩红，河南省获嘉县第一高级中学语文教师。中共党员，中小学高级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河南省马丽红名班主任工作室成员。河南省优秀班主任，新乡市模范班主任。紧张的工作之余，喜欢把情思倾注笔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