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张中民:憨 婶(小小说)
摘要:憨婶又从城里跑回来了,儿子一家随后开车跟了回来。村里人都说憨婶是“受苦命”,享不了福! 安顿好憨婶,儿子就挨家挨户拜托左邻右舍照顾老娘,遇事儿打电话。大家没一个推辞…… |
憨婶又从城里跑回来了,儿子一家随后开车跟了回来。村里人都说憨婶是“受苦命”,享不了福!
安顿好憨婶,儿子就挨家挨户拜托左邻右舍照顾老娘,遇事儿打电话。大家没一个推辞的,不光是因为这个孝顺又有成色的儿子,主要还是因为憨婶这个人。
“憨婶不傻,就是憨,憨得很。”村子里有人这么说。
憨婶生下来就没了爹,全靠娘一个人拉扯。打小憨婶就不多说话,大人问她话,她理都不理。憨婶没有伙伴没有玩伴,好像她的命里只有娘,娘走到哪儿她屁股后跟到哪儿。时间久了,村里人都不晓得她的名字了,就觉得这闺女憨傻不精。娘也不争辩,还是整天由她跟着。
憨婶七八岁那年,寒冬将近,跟着娘去河里洗衣服。
狂吼的风吹得两岸残柳枯叶飞扬,河水结了一层碎冰,手冻得有些僵硬。憨婶从娘手里抢过破单子,浸透了河水,擦抹上皂角粉,抡起棒槌捶打起来。娘习惯了这些,手揣在怀里,嘱咐着怎么洗。不多久,洗过的衣物塞满了木盆。
憨婶端起盆起身跟着娘要走。谁知石板冰滑,娘一个趔趄差点倒地,她慌忙去扶娘。扶住了娘,满盆的衣物却掉落在河里冲了下去。她转过身子就跳到齐腰深冰冷的水里,一件件捞了上来。爬到石板上,她的嘴唇青紫一直抖个不停。这可吓坏了娘:我哩个傻闺女啊!冻出个病来可让我咋弄!
憨婶的憨在十七八岁时出了大名。
那时农村人饭前饭后、田间地头,没什么精神生活,成年男女就常常嬉闹算作乐趣。一次,在地里收豆子,憨婶的本院叔随意逗她娘:嫂子,晚上睡不着,我去恁家吧!娘低着头使劲拔着豆秆,豆大的泪水噗哒噗哒落在泥土里。她一个寡妇在乡下是抬不起头的,对这样的嘲弄唯有沉默。憨婶一下子脸色铁青,蹦起来,几步跳过去,挥着镰刀就要砍。那人吓得连滚带爬,嘴里喊着“憨妮儿杀人啦杀人啦”。
地里干活的一帮人扔下手里的活计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更有年轻人试图夺下镰刀,生怕出了人命。谁都拉不住,憨婶扬着的镰刀在刺目的日头下吓人得很。娘啪的一巴掌落在了憨婶的脸上,憨婶血红的眼睛吧嗒吧嗒流下了泪珠子,抱着娘哇哇痛哭。
娘是她的依靠,憨婶觉得自己也是娘的依靠。她用尽全心去护自己的娘,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憨妮儿,这个大号就传播开了。这个“憨”,有点“二杆子”的嘲讽意味。当然,人们开始怯怕这个憨妮儿了。
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可愁坏了憨妮儿的娘。不说模样儿不大经得起推敲,单单是那“臭名远扬”的憨劲儿,媒婆们也不敢给自己添惹麻烦。娘扯破了脸皮,买了几瓶酒,送了仅有的银镯子,一个媒婆才勉强接下这笔买卖。这个媒婆苦寻了一百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偏远村子里一个死了老婆快四十的鳏夫。
出嫁那日,天灰暗阴沉,忽地漆黑的云团席卷着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紧跟着轰隆隆的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炸响,一场大雨倾泻而下。风声雷声雨声掩盖不住憨婶“娘啊,娘!”凄冷的哭声。
婚后生活平淡。男人对她不赖,就是好吃懒做。
每天早上,星月交辉相映,憨婶就忙着在灶屋叮叮咣咣做饭、擦猪食、拌鸡料。太阳冲破黑暗染红天际,她已经在田地里侍弄庄稼了。不变的是每晚都要跑十几里路去看娘,给娘送些吃食,走时总要清扫一下自己生活过的破院子。
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憨婶怀上了孩子,经常摸摸略微隆起的肚子,脸上露出点笑意。
见村上有人家喂牛赚钱不少,她就张罗着在院里盖牲口棚。自己和泥打土胚,男人只是搭个下手。懒人干活没个眼力价,架梁时,轰隆一声,大梁恰恰砸到了男人头上,送到医院就不中了。
同族人都担心憨婶会垮掉。帮着她葬了男人,女人们抹着泪陪着。她一句话不说,一滴泪没流。丧事办完,她给族人跪下磕了几个头。次日把娘接来,硬生生把牛棚盖了起来。
没几个月,儿子出生。她让娘看护儿子,一人没黑没白地干活。儿子白皙健壮、聪明可人,几头牛长得肥壮喜人。这些都是她莫大的希望,有希望就活得更有劲儿,更有奔头。
儿子懂事好学,成绩在班里数得着。憨婶爱儿子却从不惯着他。
有一次,儿子因粗心没考好,偷偷把卷子上分改了。憨婶把儿子吊在梁上,拿着三角带狠狠地抽。邻居都来劝说别打了,憨婶摔上门跑到丈夫的坟头哭了半夜。
憨婶现在六十多岁了,就想呆在自家院子,安静地生活。平日里摆弄摆弄院后的菜地,对着这些菜喃喃细语,谁也听不清她说的啥!
同族老人说:憨婶倔,不认命,可不憨,更不傻。
作者简介:
张中民,河南省长葛市第一高级中学英语教师。喜欢变幻多姿的自然,喜欢平实静美的生活,喜欢用心去感知、用文字去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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