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临一条小街，小街虽小，可是整条路的两边不同时期盖好的房子高高矮矮，挤挤拥拥，却也几乎没有什么空地，毕竟这小街房租再便宜，租出去收回来的也是真金白银。

　　在我家东面的这户老张，为了他这三间房子的地方可真是费足了老劲。

　　2006年之前他家的这片地儿就是一篇荒地，记不清是06年后的那一年那一天，忽然有人咣咣咣地敲我家的门。

　　准确的说我听起来就是砸，我心里冒着火嘴里问着谁呼啦一下子打开了大门，一个50多岁，也可能是60多岁的中年男子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他中等个，短平头，眼睛小小的眯着。圆圆的脸泛着土黄色或者说是土灰色，满脸的褶子，背有点佝偻，身上是一件半旧的藏蓝色工衣。

　　他对我说：“我是你家邻居，想把院子整整，借你家的水用用。”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皮管，既然是邻居，那用就用吧，我让开道，给他指了安水管的地方。

　　没想到他这一“借”就是从早到晚十几天用水，原来他是想偷偷把这块宅基地盖起来，借我家水是打地基、洇砖和盖房子用的。

　　那段时间，每天早上六点多我家大门就准时被砸响，打开门总是看见老张站在门口（这老张的称呼，也是后来邻居告诉我的）。

　　每次都是那一句话，我把水管接上。用水量很大，时间又长，而这个老张从来没有半句感谢的话，我不禁有些忿忿然，但是想想将来是邻居，就忍了心中的火，依旧让他用。

　　偶尔端详了一下他偷盖的房子，我忍不住笑着给老公吐槽：“隔壁老张是在玩家家吗？我怎么看不懂他盖的什么。”

　　门口小街东西走向，我们住在路南。老张这块地东面和南面都有房子，和我家中间隔一条南北小巷，所以他就先砌了北面临路和西面两堵墙，在西墙上留了一个门。

　　你说这利利索索的三间门面房的地方，又是偷盖，这老张不该在中间再南北砌两道墙，把预制板顶一上不就万事大吉。他偏不这样干，竟然在他围起来的空间里打起了盖单元房的主意。

　　里面砌的是这一处三层高的墙，那一处四层高的墙，又一处是个楼梯，交错复杂，空间也显得局促，完全看不出将来成型的模样，倒有点像迷宫，像地道战的巷道。

　　人手又不够，就他和他的一个什么亲戚，我想是不舍得花钱请工匠吧，每天就能盖那么一点点，不知道要用我家的水到什么时候。

　　就在我心里很不舒服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老张的迷宫半路夭折了———城管发现了他的偷盖，在外墙上喷了三个大红的“拆”字。

　　要是换其他人一定会找找继续盖下去，这个老张一定不舍得花钱找，不让盖就不盖了，扔下这一片狼藉就再也没有来过，至于他住在哪里还真没有人说过。

　　春去秋来，冬寒夏暖。一转眼16年的时间过去了，每到晚上，这片地儿就是夜猫的集聚地，还有不文明的人随手扔进去的垃圾，让人看见就恶心。

　　创文明城市的时候街道实在看不过去，就给他留的西门那个大洞钉上了一层绿塑料简易门，彻底封死了这个迷宫。

　　也没人浇水，这院子里竟然长出来好几棵大树，树叶招摇着往北遮盖了人行道，树高都超过了我家的二楼。路边停车的人都喜欢这树下的车位。

　　本来以为老张的房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年8月底，我正在家休息的一天，一阵咣咣咣的砸门声又再次响起，打开门，我毫无预兆地又看见了老张。

　　这十几年的未见，只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皱纹更多更密，背更佝偻，其他真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张口说：“我是你家邻居，借你家的电用用安个东西。”我忽然记起来了十几年前被浪费的水，迟疑了一下说我家的电这段时间老跳闸，不好用。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我欠了他什么。我迟疑了一下，又说：“那你接上试试吧，反正不好用。”他就和他的那个亲戚拿着线接到了我家闸刀上。

　　老戏重演！时隔16年了，老张要圆他的单元房梦！

　　这次依旧是偷盖，为了不被发现，把空间分为南北两半，北边有树叶稠密的大树，不会引人怀疑，那就先偷盖南半边。

　　把那个封死的简易门弄成活动的，每天俩人起五更打黄昏的一进去就关上门在里面捯饬。我又开始心疼我家的电。

　　终于盖好了南半边，北边必须砍树才能施工。树太高了，那天我早上开门就看到了一个伐树工高高地悬在树上，老张在地上仰着脸望着。

　　他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今天却破例对着我说：“这鬼树得七百才能砍掉，这鬼树！”

　　我没有接腔，心想这七百元算不算剜了老张心头肉一块，想想他借东西用的这么“霸气”，我竟然有点高兴了。

　　伐树工只管伐不管树，老张自己清了好几天才清完，北半边可以开工了，故事竟然有相似的结局，脚手架刚搭好一天，城管就来了……

　　这次我出门倒看见过老张好几次，每次都是坐在他破旧的三轮车上望着他这片稍微有点成型的房子，就那么默默地望着。

　　我忽然有点同情他了。

　　作者简介：

　　龚瑞萍，河南省长垣市第一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始终信奉在低处做人，在高处做事。爱家人，爱学生，爱自己，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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