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响应国家移民政策，李奶奶一家从靠天吃饭的山区，搬迁到引黄灌溉的川区。

　　多少年了，李奶奶一直盼望自己的家乡变得山清水秀富裕起来，也无比渴望自己能有一处大大的院落。

　　院子里能有几架葡萄，再栽几棵苹果树、桃树、杏树或者枣树，绿荫掩映，蜂飞蝶舞，一家人生活在窗明几净幽静漂亮的庭院里；院子里最好能开出一块儿菜地，不一定要太大，够种一家人吃的蔬菜就好。

　　菜园里种上各种时令蔬菜，做饭时需要什么蔬菜，到菜园里随手摘来，新新鲜鲜的，还带着露水、带着泥土的气息，那可再美气不过了。

　　从山区搬迁过来，在政府的帮扶下，李奶奶家也像其他搬迁户一样，建起了大瓦房，门面都贴上了瓷砖。

　　儿子儿媳满足了李奶奶的愿望，在院子的一角专门开出了一块地，给李奶奶做菜园，李奶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自从有了菜园，李奶奶的脸像被春风唤醒的树木，一下焕发出了生机，人马上就精神了许多。

　　更多时候，李奶奶的心思都在菜园里，有些活儿自己虽然干不动，可她会指挥几个孙子孙女帮她干，让他们积攒农家肥、翻整土地；渠里有水了，把水引到菜园里来。

　　春天到了，李奶奶最忙碌的时光也就到了，这是最令李奶奶喜悦的季节，一个小菜园，足以装下她对生活所有的满足。

　　她把自己的时间差不多都交给了菜园，也把生活的乐趣留在了菜园。第一次种菜时，没有经验，左邻右舍不同民族的大妈、奶奶们常来帮助她，帮她规划园里分区域种什么蔬菜，教她如何施底肥、整菜畦，甚至连蔬菜种子都给她往来带。

　　李奶奶常常感动于邻里间热情和睦的相处，劳碌着，愉快着，幸福着。几年下来，李奶奶和邻里们学会了种菜，彼此之间相处得更加和睦团结了。

　　学会种菜的同时，李奶奶学会了自己培育种子、挑选种子、存储种子。她把选出来的品相好、长势好的种子晾干，专门准备了一个布袋子存储起来。

　　种前，她拿来布袋子，像拿出自己最心爱的宝贝一样，戴上老花镜，安详地坐在桌前，细心挑选。

　　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她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芒里，像端坐于盛开的金色花中。这时的李奶奶，宁静，安详。

　　选好种子后，李奶奶蹲在菜园里，刨开湿润的泥土，也刨出了藏于泥土之中一缕缕的清香，这醉心的味道，是那样亲切，那可是李奶奶最喜欢闻却怎么也闻不够的味道。

　　李奶奶像一位艺术家，菜田就是她的画布。李奶奶把菜田分成几个不同的区域，分别种不同的蔬菜。

　　李奶奶用尖的锄头，在田里钩出一道一道小沟。不用尺子量，小沟笔直，不深不浅，沟与沟距离均匀，在沟里撒下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萝卜、豆角等种子，再把沟两边的土回填到沟里，用脚轻轻踩实。

　　沟垄上留下李奶奶整齐的脚印。每种完一畦，李奶奶总要走到田头，眯着眼睛对着她留下的脚印端详一会儿，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轻漾在脸上、眉宇间。

　　李奶奶的菜田不大，但种下的蔬菜种类可不少。这些蔬菜错时成熟，分批采摘，李奶奶家的餐桌上总少不了新鲜蔬菜，不同的味道，带给一家人收获的满足感、幸福感，也增添了丰富的营养。

　　几场春雨过后，李奶奶就要给西红柿、黄瓜、豆角等上架了。春雨似甘露，喝足了雨水的蔬菜铆足了劲儿生长，仿佛一夜之间，豆角、黄瓜苗就扯着长长的藤蔓上架了。

　　细看，浑身长满小刺的黄瓜顶着一朵金黄色的小花隐藏在绿叶之间，羞答答的，鲜嫩可爱。

　　西红柿花刚刚开罢，青涩的果实像晶莹剔透的绿色翡翠，于茂密的枝叶间簇拥着，垂吊着。

　　紫色的茄子圆丢丢的，挂在粗壮的枝干上，风一吹，于绿叶间轻轻摇曳；晨风拂过，晶莹的露珠在茄子上滚动着，闪烁着。一枚茄子，就是一件艺术品，那果实一天一个样，它似乎不是在长大而是在膨胀。

　　酷热的夏季到了，正是蔬菜大量上市的时节，李奶奶的菜园丰收了。红的、黄的、粉的西红柿让人垂涎三尺，咬一口，味道纯正，唇齿留香。

　　黄瓜，吊在长长的藤蔓上，顶花带刺的，绿得真实，绿得可爱，摘下一根，不用放得太近，那味道已钻进鼻子，直往心里漾去，咬一口，甜津津、脆生生，真舒爽。

　　一串串红色透亮的辣椒，一把把翠绿饱满的豆角，摘了一茬又一茬，好像施了魔法，总也摘不完。

　　每一茬蔬菜上市，李奶奶总忘不了给街坊邻居送去一些。

　　街邻们每家都有菜园，不缺蔬菜，但李奶奶送来的蔬菜他们从不拒绝，笑意盈盈地从李奶奶手里接过，还不忘夸一句李奶奶的黄瓜顶花带刺直溜好看、茄子模样俊俏色彩鲜艳、西红柿像红灯笼，看着味道都不错……说得李奶奶的脸像西红柿一样灿烂。

　　临走，还不忘从园里摘一把豆角、红辣椒或者南瓜放在李奶奶的篮子里。

　　吃不完的蔬菜，李奶奶就把它晒成干菜。干豆角、茄子干、黄瓜干、葫芦条……冬天，这些干菜可就成了稀罕品，羊肉熬茄子、土鸡炖豆角、牛肉炖葫芦，芳香淳朴的味道里满是夏天浓浓的清香和丰收的记忆。

　　初升的太阳照着菜园，白色、紫色、黄色、粉色的牵牛花牵牵连连爬满了栅栏。

　　靠近院墙的牵牛花顺着砖墙爬上墙顶，藤蔓伸到了墙外，有的爬上粗壮的杨树，高过了院墙，把喇叭一样的花开到了高处。

　　晨露附着在花叶和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光。一道色彩鲜艳的花墙，一园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蔬菜，构成了一幅好看的水彩画，选一个角度，把这道景致装入镜头，按下快门，谁又说这不是一幅让人心动的作品！

　　来李奶奶家串门的人常夸李奶奶聪明能干，把个院落拾掇成既是菜园，又是花园。听到这样的赞美，李奶奶脸上满是自豪，乐得合不上嘴。

　　“不是我能，是国家关心咱们老百姓，让咱们搬出大山，摆脱贫穷，过上这不愁吃喝幸福富裕的好日子。”

　　李奶奶随手扯下长得茂盛的萝卜叶子，免得它贪长叶子不长根茎，也顺手拔起菜垄间的杂草，抖去泥土，扔给产羔不久单独圈养的羊妈妈和羊孩子。

　　李奶奶喜欢这只叫大白的小尾寒羊。那年政府扶持，家里领回了大白。

　　大白也真争气，第一胎产下两只羊羔，第二胎产了三只，今年是第三胎，一下产下五只，可算在村子里放了“卫星”，一家人把大白当成了“宝”，李奶奶尤其喜爱大白，从田里拔的草，首先想到给大白吃，用她的话说，大白是家里的“有功之臣”。

　　大白看到草，一下站起向草扑来，五只羊羔蹦蹦跳跳也簇拥过来。一晚上没给饲喂，大白真的饿了，嘴一接触到草就大口咀嚼起来，很享受似的，嚓嚓嚓吃草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是切草，干脆利落，有节奏。

　　羊妈妈一边咀嚼，不时有绿色的汁液从嘴角流出。五只羊羔一点也不安生，也像妈妈一样吃草，咬不动就吐出来。

　　一只叼到了妈妈的奶头，其他的也跟着挤了过来，几个圆圆的小脑袋挤在一起争抢奶头，抢到奶头的使劲吮吸着，没抢到的，小脑袋用力顶撞，直顶得羊妈妈站立不稳，趔趄着，可母亲的舐犊之情让羊妈妈没有脾气，任由几个小调皮折腾着。

　　几只逡巡到羊圈里好事的大红公鸡、芦花母鸡，看见了青草，一点也客气，大大方方地啄食，就是羊羔在跟前撒欢，也不躲避，好像除了青草菜叶，根本没有别的存在。一旁栓着的阿黄有些看不下去，发出几声不满的低吠。

　　这景象李奶奶看得入迷，越看心里越觉得越有趣、开心，她觉得这才是有烟火气息的真正的生活。

　　夜幕渐渐降临，天上的星星逐渐增多。那些星星像是被勤快的人擦拭过一样，亮晶晶的。

　　李奶奶的院子里静了下来了。羊羔们簇拥在妈妈的身旁，羊妈妈嗅嗅这只，嗅嗅那只，眼睛和鼻息里满是爱意，还不时发出反刍的声音。

　　鸡在自己的窝里安静着，阿黄的眼睛亮闪闪的，两只尖尖的耳朵保持着警觉。远处偶尔的蛙鸣和菜园里蟋蟀的鸣声增加了夜的静寂，静得似乎能听到蔬菜拔节生长的声音。

　　李奶奶也睡了，她的梦里一定是多彩的，有红的辣椒、紫的茄子、绿的豆角黄瓜，牵牛花也恣意地盛开着，小喇叭在微风中招摇着。

　　还有羊儿欢叫、鸡儿啄食、阿黄梦呓。李奶奶的梦里，也一定飘着蔬菜脉脉的馨香。

　　浓浓的幸福感温馨着李奶奶的梦。

　　作者简介：

　　王怀君，宁夏吴忠市利通区中学语文教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吴忠市作家协会理事。有作品入选《师墨飘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