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清专栏 | 狗 子(短篇小说)
摘要:——梁格庄人物系列小小说之一 狗子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几个娃儿一个比一个争气:哥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紧随其后,大姐、二姐本科的本科,考研的考研。村长送电影,镇长挂…… |
——梁格庄人物系列小小说之一
狗子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几个娃儿一个比一个争气:哥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紧随其后,大姐、二姐本科的本科,考研的考研。村长送电影,镇长挂锦旗。乡下种田的眼皮子浅,把狗子爹当成皇帝似的供起来,老爷子就是打个喷嚏,也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狗子是全家老幺,上头儿的哥哥、姐姐成了“精”。村民众口一词:狗子天生就是上大学的“料”。当着老爷子的面,铁锤与孬货竟打起了赌:狗子考不到北京,铁锤输给孬货一套“新郎”西服。瞧瞧,村民把狗子吹上了天。
说实在的,狗子真不是上学的料儿。人长得头大身子短,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从小到大,因为学习没少挨鞭子。只是狗性不改,捧上书本,迷迷糊糊,脑袋瓜子就成了榆木疙瘩,半点儿窍儿不开。
小升初,没考上。大队支书特批“后生可畏,前程似锦”,狗子就上了镇上最好的初中。高中没考上,身为博导的大哥,从大洋彼岸的美国一个加急电话打给了镇长。镇长哪敢怠慢,亲自出马,两瓶茅台外加一万元的择校费,狗子就顺利上了县城一中。
说真的,自打狗子进了一中,见了老师的面,如同村里的二傻子见到美国总统:什么“万有引力”?什么“之乎者也”?什么“三角函数”……所有这些,对狗子而言,不亚于“哑巴吃黄连”。学习上的“一穷二白”,早已在狗子心头演变成了强烈的负罪感,整个身子如同上了刑场一样。
那天,狗子头疼得厉害,就请了假,一咬牙,搭车回了家。狗子找到父亲,战战兢兢地提出自己的想法:高中实在没法念了,想和铁锤、孬货一块儿承包村里的鱼塘。狗子的话没说完,老爷子如同遭了电击一样,身上所有的“零件”全疯了,二话不说,抓住笤帚疙瘩就追着狗子打。
自然,狗子挨了打,独自走在大街上,眼圈儿红红的,虽说已是金秋十月,暖洋洋太阳俏皮地照在他身上,可怀里就像抱块儿冰坨,感受不到半点儿温暖。无情的袖口吸干了全部的眼泪,可他还是时不时地抬起右臂,朝着眼睛部位抹上一把,啜泣几声。
狗子不愿在阳光下暴露那不争气的泪水,更不愿让过往的街坊邻居从他脸上“读”出点儿什么,只想到跑,不停地跑,离开梁格庄,离开那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家”,彻底告别哥哥、姐姐“赠送”的书籍,还有那一封封关于“北大”“清华”的“鬼话”。至于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狗子顺便爬上一辆车,来到县城。下了车,就漫无目的地压着马路,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记不起自己叫什么,父亲是谁。只感到五脏俱焚后,有一股冲天的火气支撑着他,这股火气扼杀了他全部的矜持与尊严,使他变得冷若冰霜,目空一切啦。
“哐哐哐”,前面传来一阵刺耳的铜锣声。走近了,看清了,是耍猴的,在县医院对过的空地上拉开了场子。一位蓬头黑脸,瘦得犹如一根木棍一样的汉子立在当中,右手执一皮鞭,左手除了拽住拴猴子的绳子外,还握着一根黄澄澄的香蕉。
狗子认得那香蕉的含义,就像爹为他能考个高分设立的奖品。它是那样的诱人,又是那样的可怕。既想得到它,又怕得到它。原因很简单:得不到就得吃鞭子,可是一旦得到了,就有更高的目标等着他。
为了考高分,他整天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除了吃饭、睡觉,就得马不停蹄地读呀、写呀、背呀。哥哥寄来的书没看完,大姐、二姐“慰问”的复习材料又到了。狗子太很累了。他背负着太多、太多人的希望与梦想:村长的电影,镇长的锦旗,还有铁锤叔的……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就像那猴子,稍不听话,就得挨鞭子。
“嘟嘟嘟”,黑脸汉子吹响了含在嘴里的哨子。狗子看明白了:这是命令猴子把手中的皮球投向那两米来高,固定在树干上的一个铁圈子里。那只不争气的猴子呦,怎么只顾瞄那汉子手中的香蕉呢?哪有半点儿心思投球!一投不中,再投,皮球竟然飞到汉子的脑瓜子上,惹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那猴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捂头,“吱吱吱”的上蹿下跳。几乎是同时,无情的鞭子像黑色的毒蛇,“噼噼啪啪”一个劲儿地在猴子头上游走。猴跳鞭移,那鞭稍像长了眼睛似的,紧贴着猴子的顶瓜皮,鞭响处,一撮撮猴毛犹如天女散花一般,腾起,落下;落下,又腾起。
狗子只感到自己挨了皮鞭,浑身钻心似的疼。再看那舞动鞭子的汉子,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狗子知道爹打他纯属无奈,每次抽打狗子都是替哥哥、姐姐打的,替乡里乡亲打的,替村长、镇长打的,替……皮鞭抽在狗子屁股上,却疼在爹的心坎上。爹跪求过列祖列宗,乞求过观音菩萨。听人说“六个核桃”补脑,把家里的大肥猪卖掉,一下子就批了二十箱供他喝。
他不愿喝“六个核桃”,哪怕听到“六个”都浑身哆嗦。作业不会写,爹就逼他喝“六个核桃”。如今“六个核桃”并没有使他开窍,他的成绩一次又一次亮起了“黄牌警告”。进入高中的第一次摸底考试:英语28分,语文42分,数学32分,语数外三门不及格!打初一到如今,这已是第46次下滑了……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刺耳的鞭子震撼着狗子的耳膜。他只感到浑身上下抽筋一样疼。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地双臂上举,十指扣紧护住头顶,疯了似的在地上滚爬着,躲闪着,嚎啕着。
众多看客以为遇上了一位癫痫病人,纷纷后退。狗子在地上滚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扑上那耍猴汉子,跪倒,抱住那汉子的一条腿哭喊着,乞求道:“爹——呀!儿子考不上北——大,也进不了北——京……”
耍猴汉子立马成了木偶,瞪大眼睛,呆呆地愣在那儿……
尾 声
一年之后,狗子回到了梁格庄。据说狗子疯癫之后,在大哥协助下去了美国治疗。狗子爹逢人就讲:“我家狗子不幸,被美国鬼子发明的4号病毒‘暗算’啦。中美对抗,大国竞争,怎么能对一位学生娃子下手呢?唉,真是想不通啊!”
“这有啥想不通的?您老想啊,狗子他哥是搞导弹的,一心二心想回国,咱们家狗子将来如果进了北京,进了中科院,再搞成一枚大导弹,美国鬼子就……就不怕……哈哈哈?”小诸葛同贵叔附和道。
“这小鬼子精得很,他们这是‘剪草除根’啊!这鬼子孬得很,孬得很哟!”一群老太太眼里突然放起了亮光,皮牙壳子咬紧了下唇,身子颤巍巍地朝前挪了两步,攥紧了拳头。
再看狗子,双目无神,走路如同踩高跷,颠颠晃晃,嘴歪眼斜,嘴角处的哈喇子不停地往外流。说也奇怪,狗子或跑或走,或爬或滚,或喊或叫,或哭或闹,总把二傻子拽得紧紧的,哥俩如同一对双胞胎婴孩儿,嘻嘻哈哈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纯真,那么无忧无虑!
不知怎么,孬货和铁锤见了狗子,再也没敢提那打赌的事儿。
作者简介:
梁泉清,山东省东明县第四实验小学语文教师。与书结缘,神安、心安、教安。曾作自嘲诗——“写作教书吃饭,粉笔讲台黑板,师生朋友习惯。永不自满,挑战自我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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