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李 洁:打麦场
摘要:“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宋朝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里提到的“场”是传统农业的重要一部分。随着布谷鸟明亮又悠长的“打场垛垛”声划过北中国的天空,农村一年…… |
“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宋朝范成大《秋日田园杂兴》里提到的“场”是传统农业的重要一部分。随着布谷鸟明亮又悠长的“打场垛垛”声划过北中国的天空,农村一年一度最繁重的麦收就拉开了序幕。
麦秆变黄的时候就得把“场”准备好,因为“麦熟一晌”。一般选址是离庄较近,夏季常刮风向都能过得来的地块。
还记得那年,爷爷、父亲、叔叔们拔麦子、压地、泼水、撒麦秸,忙了一下午,一个平整光滑的打麦场就压好了。
麦子收割,进场,摊平。爷爷戴着他的苇编斗笠,光着微驼的上半身,一手牵牛,一手执鞭,不紧不慢地站在场中央。牛儿拉着石磙,绕着场周慢悠悠地走,石磙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不知道牛走了多少圈,麦草变得平整、光滑,洁白,爷爷换上了耢石。幸运的话,我们可以轮流坐在耢石上。头顶是晌午的太阳,白亮亮的,有风吹过,混着麦草香。那是我们儿时的旋转木马。
后来,家里添置了四轮车,压场的工具就变成了四轮车头。场压好了,父母叔婶们开始翻场。毒辣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慌,这时最渴望的就是那个白色冰棒箱子的出现。有点冰水的冰袋最好,尤其是水蜜桃味的,吸溜一口,冰凉、酸甜的味道瞬间让人感受到了灵魂的清爽。
下午,麦子全部压好了,父亲、叔叔们把麦秸用叉挑出来,堆在场边。婶子们拿耧耙把最上面一层碎麦秸搂到一起。小孩子翻过耧耙,把最下面一层麦粒糠攚到场的得风的部位,这时的麦秸差不多挑完了,叔叔们也拿着木锨、泥叉帮着把麦聚成堆,母亲和婶子拿扫帚在后面扫。
母亲曾教过我扫地省力的诀窍,只见她一手托住把,一手握住扫帚根部,扫帚落在地上颤起,顺着惯性挨着胯顶出去,手用力一推,麦粒糠就冲向该去的方向。
场里轻松了一些,进度也快多了。大叔是场里的段子手,他走南闯北开大汽车,知道得最多,那生动幽默的讲述,总能引起大家的哄笑。我也第一次听说了研究生、博士生这些学位,更没想到的是,当时三岁在场里摇摇晃晃挑麦的小弟,现在真的成了一名医学博士。
邻近的场主来借农具的时候,总是羡慕地说:“咱庄就你们家的场里最热闹。”爷爷也为自己的五个儿子这么团结而自豪。
庄上各家场挨得很近,此起彼伏回响着木叉低低的震颤声,铁叉滑在地上响亮的金属声,像双声部的高低音;耧耙与麦粒摩擦闷闷的嗡嗡声,木锨响亮的哗哗声,扫帚细细的刷刷声,每个声音里你似乎都能感觉到麦粒欢快地滚动、蹦跳。
这是一场多么盛大、多么紧张有序地劳作啊。等场里的麦粒糠堆成小山,场里的地扫得干干净净,就可以短暂休息了。夕阳已变得温和,凉风吹动着场边的树叶,拿出备好的啤酒、变蛋(有时是茶叶蛋)、黄瓜、方便面,赤脚踩在宽敞、干净、冰凉的地面,席地而坐,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了我们的下午茶、加油餐。啤酒、变蛋是大人的,我们喜欢黄瓜、方便面,享用着只有这个季节才能不限量的美味。光脚绕着场跑来跑去,加上干完活后的轻松,满身心的快乐。
接下来是父亲和叔叔上场扬麦,妈妈或婶婶打下手。父亲和叔叔分站在麦堆的两头,用泥叉或木锨锄起麦粒糠,往空中抛洒。麦糠堆渐渐变小,麦粒变多。
父亲常自夸:“‘不会扬扬一片,会扬扬一线”。他也夸赞母亲:“你妈妈打落就是好,你看麦余头子非常少,打得还干净。”后来长大了亲手打落我才知道,这可真是个技术活,打落既要把麦余头及时落出来,不能打乱扬麦的节奏,还要注意力度,那扫帚的力度全靠经验,轻了落不干净麦余头,重了把麦粒也扫过来了,余头里面就会裹太多麦粒,失去了打落的意义。
金色余晖里,父亲的木锨高高扬起,麦糠拖着长长的尾巴悠扬的落下,麦粒在空中散开,落地的瞬间却乖巧的排成一排,母亲的扫帚轻轻掠过麦堆,麦粒在温柔的抚摸下顽皮地翻着跟头,麦余头听话地聚到麦堆的一头,麦粒再落,母亲的扫帚又敷了过来。木锨刮地响亮的“哗”和扫帚划过麦粒细细的“刷”,有节奏地响着。扬落之间,是独属于农家的琴瑟和鸣。
偶尔老天爷不赏脸,傍晚不起风,麦子就堆在那里扬不成,要打更了。最怕的是起场时忽然起了乌云,有时措不及防就下起了雨点子,大家会手忙脚乱地加快进程,每个人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声音混杂中胡乱把麦子聚成堆,扯上塑料布盖好。然后拎起淋湿的衣衫,看着场里没来得及扫干净的麦糠,哈哈笑着自嘲到,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
如果遇到连阴天,那就愁人了。每天都要不止一次到场里看看麦子有没有发芽,心里嘴里求着老天爷赶紧晴天。
再后来我毕业了,跟着参与了收麦的每一个步骤,收割,拉麦,搂麦,摊场,翻场,起场,垛垛,扬麦,打落,晒场。
天刚蒙蒙亮,就开始投入到紧张的战斗,用我妈的话就是“丢了耙子摸扫帚,忙得脚不沾地。”“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汗水很快湿透衣背,混着飞扬的尘灰裹在皮肤上,黏黏腻腻的。汗水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傍晚收工时,大家都变成了非洲人,连鼻腔里也是灰。累到浑身瘫软,连澡也不想洗就想沉沉睡去。
打麦场,见证了新时代农业的进步历程——人工,半机械化,机械化,承载了几代人的辛苦、温馨的回忆。随着农业现代化的普及,它连同古老的耕种方式一起退出了历史舞台。
昨晚我又听到了熟悉的“打场垛垛”,麦熟的香气似乎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又回到了那个热火朝天的打麦场。
作者简介:
李洁,河南省永城市第六初级中学语文教师。永城市学术学科带头人。热爱自然,喜欢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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