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年过，转眼又冬天，有人说再见，有人再也不见。总有话如鲠在喉，怎奈纸短情长文太短，笔尖流泻的依然是无尽的哀痛与伤感。

　　时至今日，难过依然飘飘忽忽，时有时无，就像眼前的一切，虚虚实实，分辨不出。还是偶尔会陷入恍惚：生命为什么会如此脆弱？

　　以前看到有人说人生是苦的，我不敢苟同。人活一世，有那么多快乐，成长的欢欣，恋爱的甜蜜，婚姻的美好，生命的奇妙……再看看你我身边，阳光雨露，清风微醺，鲜花吐蕊……生命的每分每秒都在演绎着精彩，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怎么会是苦的？人到中年，方领会到这句话中的大智慧，时光是仁慈的，更是残忍的，它不动声色地让你拥有世间美好，却又面无表情地把你所有的美好一样一样拿走，青春、健康、亲人……老爸是个寡言的人，您在世的时候对他有诸多不满，嫌他不会照顾人，怨他连句心疼人的话都不会说，陈年往事也能激动到咬牙切齿。作为儿女，我们都看到了几十年来老爸的改变，洗衣服、做饭，您不是最喜欢吃他的手擀面吗？甚至在您身体不好的时候，老爸连馒头也蒸得像模像样。

　　您走后，按照风俗要在门上贴上白纸，可老爸暴跳如雷，一把把白纸夺过来扔到了窗外，他是不愿意去面对啊！给您守灵的时候，二姐回家了一趟，发现老爸没开灯，一个人坐在床沿，二姐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我把医院剩下来的几千块钱交给他的时候，他摆着手一连说了十几个“我不要”，头仰靠在沙发上，嘴大张着，发出响亮的抽泣声，几十年来，我第一次见到老爸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

　　妈，您说，相濡以沫了近六十年，吵吵闹闹相互埋怨了一辈子，怎么会没有牵挂？先走的那个反而成了幸福的人，一转身把伤痛留给了活着的人。

　　大姐在我们眼里一直都是强悍的存在，可您成了她无法触碰的痛，每次一提到您，她立刻就会破防。

　　暑假里我们几个天天晚上陪着老爸去广场跳舞，等老爸回家了，我就和大姐围着广场绕圈，她是走一步哭一步，走一圈哭一圈，走一路哭一路，哭您苦了一辈子没享上什么福，哭自己没尽到做女儿的孝道，哭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们都知道，您两次住院她又出力又出钱，家里的老大角色尽职尽责。“我也没那么贪心，咱妈能再多活两三年，该有多好。”大姐反复诉说着自己的遗憾，可遗憾永远比思念更让人痛苦。

　　我永远都记得您摔伤后，刚能勉强走动就拖着伤腿给大姐做菜馍，就因为大姐说就爱这一口。老爸说：“你不要逞能，等一会小孩儿看见了还得吵你。”我在一旁暗暗吐槽：你们的小孩儿都五十多岁当了姥姥了，还小孩儿！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转眼间您已经离开我们快两年了。再也没人无条件的爱我们了，再也没有人无理由原谅我们了。

　　小妹也许是您的几个儿女中最难过的了。和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却在您病重的时候因为动手术去了郑州，怕您担心说自己去学习了，连着十来天没去看您，您微信里给小妹留言：艳红，你干啥去了？咋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您不知道的是，您心心念的小女儿因为肌酐严重超标，已经被医院下了危险通知书。动完手术的当天晚上，捂着脖子的苏燕回到了家，却再也见不上您最后一面，她就这样捂着伤口跪倒在您面前，虚弱地连哭出声都做不到，阴阳相隔的苦楚成了她永远过不去的坎儿。

　　小妹从江苏散心回来，在饭桌上大声地讲着旅游时的见闻，手舞足蹈，表情夸张。出了门就开始流泪，她哭着说：“每次经过广场边的小树林都想哭，因为咱妈喜欢坐在小树林里玩，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了。”我安慰她，你是几个孩子里面做得最好的，该行的孝你做到了，没啥好遗憾的。她还是流着泪检讨自己做得还不够，这种难过越想越沉重，越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她说去老城上班坐车经过陵园，她都不敢面向北，因为那层层叠叠的背后，有一个她最亲最爱的人就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以前每次周五放学安排完任务，我都会说一句：“抓紧时间走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从您走后，这句话我再也说不出口。学生进家还能有一声妈叫，我却再也找不到您了，那个因为我睡眠不好天天给我熬药的人没有了；那个整天唠叨我不注意身体的人没有了；那个病重时还在为我担心的人再也没有了。

　　暑假里的一天，我和老婆在客厅吃饭，厨房的燃气灶突然发出打火的啪啪声，抽油烟机也开始工作，可饭已经做好了，熄火都好几分钟了。我和老婆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过了两天，老婆蒸了一锅馒头，其它的馒头都挺正常，只有最中间的那个变成了一团铁青地死面疙瘩。以前的我觉得神鬼之说缥缈荒谬，现在的我笃信离开的人是有灵魂的，一定会为了她所爱的人不断回来。虽然我们阴阳相隔，但分明能感觉到您的存在，冥冥中护佑着我，告诉我，无论生活怎样，前路如何，总有一双手，一双眼在引领着我。??

　　“月儿明，风儿轻。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知道我睡得轻。”即便时光闪过快两年了，每次听到毛不易的这首歌，心里的难过还是会喷涌而出。也许是你不想儿女牵挂，我梦见您的次数并不多，前几天我梦见您，是带您到医院看病。

　　梦里的我雀跃地像个孩子，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你看，我妈没事，只是病了，很快就会好的！醒来后梦境模糊一片，但梦中的狂喜是如此清晰。不过梦中有多高兴，醒来后就有多难过，要是真的该有多好！

　　读过一篇文章，里面写到：痛苦，是无法清空的，这是人生的真相之一。我们要做的，是承认痛苦的存在，自己向亮光处走去。是啊，世间皆苦，唯有自渡。我们应该把悲苦从脸上抹掉，记住所有的爱和过往的温暖，有滋有味地好好活着，才算是最好的告别，才算是最好的怀念。

　　作者简介：

　　苏涛，河南省永城市第六初级中学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南省优秀教师，河南省骨干教师，河南省优质课教师，永城名师，永城市优秀班主任，孟红梅中原名师工作室成员。茶也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希望拥抱恬静的心灵和清淡的情怀，栖居在语文这块充满诗意的沃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