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老了，住不惯我们所在的城市。鸽笼似的单元房，斑斓的霓虹灯，坚硬炽热的水泥地，温热沉闷的空气，都让奶奶极不舒服。

　　奶奶更愿意呆在山里的老家，一人、一屋、一狗、一猫、三只鸡、两只鹅、一块儿不足二十平方的菜地，就是她的全部。

　　今年中秋节，我们一家三口决定上山去看望奶奶，在山上和奶奶共度中秋节。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迤逦向上。放眼望去，远山近树，排山倒海般的绿浪拥入眼帘。偶有几丛微黄泛红的黄栌材，如绿波中的一叶叶扁舟，荡漾在墨绿色的大海里，给单调的绿海平添几分妩媚，又像一位猛浪的画师不小心打翻了颜料桶，东一块西一块的点缀着山野。

　　天高云淡，微风轻拂，湛蓝的天空好像比往日高远了许多。深深的吸一口秋日的气息，清凉透彻，令每一个毛孔都舒服、惬意。

　　大山里的秋，处处藏着惊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甜，让人忍不住想深深地多吸上几口。

　　拐过一道弯儿，循着香味望去，让人大吃一惊。一个山坳里长满了山枣树，一串串似珍珠如玛瑙的山枣挂满了枝头，让人忍不住摘上一颗又一颗枣儿往嘴里送。

　　不知道吃了多少颗枣儿，猛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儿子已脱了外套，用衣服兜了沉甸甸的一兜山枣。受儿子的启发，我和先生也各自脱了外套，挽起衣袖，把红艳艳的枣儿装满衣兜。

　　山枣实在太多了，不一会儿，三件衣服都兜满了，我们也只好意犹未尽的收了手，继续向奶奶家走去。

　　终于到了奶奶家。我早已累的大口喘着粗气，口干的像马上要冒烟。

　　刚爬上奶奶家的院子，儿子就迫不及待的大声喊：“奶奶，有水吗？渴死了，赶快让我喝点儿水。”

　　坐在院子边儿槐树下剥黄豆的奶奶看到是我们一家三口，笑呵呵地迎上来。看到儿子猴急要喝水的样子，奶奶赶忙进屋，旋即出来，一手提着一个瓷坛子，一手拿着一摞碗，颤颤巍巍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赶紧迎上去，接下奶奶的瓷坛子，放在院子边儿的石桌上。奶奶小心翼翼地扣开瓷坛子的密封盖儿，一股清甜微酸的味道迎面扑来，奶奶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枣红色的瀑布缓缓从坛口往碗里倾斜。秋日午后，金子似的阳光打在这一挂深红色的瀑布上，这如锦缎似的瀑布便活色生香了，就这样散发着酸酸甜甜味道的锦缎似的瀑布便悬于眼前了。

　　我被这枣红色的瀑布迷离了双眼，我的整个身心都陶醉在这清甜微酸的氛围里，身体也似乎舒展开来。

　　浅尝一口，微微的甜，淡淡的酸，凉凉的划入口腔。味蕾仿佛一下子被江南清纯少女糯糯的吴地软语唤醒。再尝一口，身体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打开，缓缓地舒展，每一个毛孔都舒服，每一个毛孔都妥帖。

　　我沉醉在这奇妙的色与香的诱惑里，一口又一口……当我意识到这一碗山枣醋已见底的时候，抬起头，老公和孩子也正望着我。我们相似一笑，谁也没有说话，心有灵犀地咂咂嘴，回味着唇齿间留下的余味……“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忽然间，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两句不知出自什么地方的句子。

　　“老奶奶，这是什么神仙饮料呀，真好喝。”儿子扑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这就是你们刚才摘下的山枣泡的山枣醋，不是啥神仙饮料。”奶奶笑呵呵地一边回答，一边疼爱地抚摸着重孙子的小脑瓜。

　　“你们要是喜欢，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咱再多泡几坛山枣醋，现在正是泡山枣醋的时候”奶奶提议到。

　　我们欣然应允。

　　午饭后，稍做休息，我们又和奶奶到屋后的山坡上摘了更多的山枣。据奶奶讲，不同颜色的山枣泡出来的山枣醋颜色味道都有差异。青山枣泡出来的醋味道偏酸，颜色近于无色。这种醋最适合拿来拌凉菜。红山枣泡出来的醋味道偏甜，颜色偏红，这种醋最适合拿来红烧醋溜，以做热菜最佳。最好选用红了半边脸的山枣，这样的山枣泡出来的山枣醋颜色微红，味道酸甜适中，最适合直接拿来饮用。

　　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就装了满满一大蛇皮袋山枣。回到老屋后，奶奶就指挥我烧了一大锅热水，先舀一些热水把几个粗瓷坛子刷净放在院子的太阳光下晒着，再把放凉了的开水倒进一个大瓦盆里，把一袋子山枣分几次在瓦盆里洗个澡。就一股脑倒在藤条编的箩筐里，放在院子边的树荫下，任阳光和微风轻拂。

　　山里的秋已有些许凉意，晚饭后，我们就准备酿山枣醋。几个净过面的粗瓷坛子呆头呆脑的被一溜排在下屋的山墙根儿。然后再拿来在树荫下凉了半晌的山枣，每个瓷坛子里都倒上一些山枣，再把晾凉的开水，依次倒入坛里。把坛盖儿盖上后，再在坛口上倒上一些水，这就算把坛口密封上了。

　　奶奶说：“一个月以后就可以喝了，时间越长，颜色越深，味道越浓。”

　　我不禁诧异了，“不需要再加点儿什么吗？比如醋曲、醋引子之类的东西。”

　　奶奶笑了，“啥也不用加，山泉水泡山枣，其它的就交给时间。时间会给你你所要的所有的味道。”

　　这一刻，坐在小板凳上的奶奶如一位学识渊博的哲学家。

　　几天后，中秋假期结束，我们又回到了车水马龙的城里的家。晚饭后，老公神情严肃的说：“现在国家政策好，又是乡村振兴，又是精准扶贫，咱们回乡下老家住吧，我想承包几亩荒山，山上都种上山枣树，再建一个山枣醋厂，把老家漫山遍野的山枣，利用起来，酿成山枣醋，销往全国各地。带领乡亲们变废为宝，共同富裕。”

　　“干脆再流转几亩荒地，把咱家乡的山枣和灵宝大枣来个嫁接、改良，克服山枣个头小，核大的缺点，同时给传统大枣注入更多的酸味。希望能培育出个头大核小，酸甜可口的新型枣，这种枣可以直接拿来当水果吃，想想都美。”我不无神往地说。

　　“醋厂的名字就叫‘奶奶的山枣醋’，嫁接过的枣园里的枣就叫‘奶奶的山枣’”，儿子兴奋的小脸通红。

　　老公笑了，儿子笑了，我们都笑了。

       作者简介：

　　聂爱蓉，河南省卢氏县五里川完全中学语文教师。三门峡市教学能手，卢氏县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卢氏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学语文教学参考》《当代文学》《作家联盟》《闲研快语》《卢氏教研》《卢氏部落》。享受安静，好读美文，爱散步、听音乐。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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