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全专栏 | 不 求
摘要:我所居住的小县城也有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当然比起古城那个著名的大雁塔音乐喷泉广场还是要略逊几筹的。每逢重大节日就会进行喷水表演。 夜幕低垂,喷泉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 |
我所居住的小县城也有一个巨大的音乐喷泉,当然比起古城那个著名的大雁塔音乐喷泉广场还是要略逊几筹的。每逢重大节日就会进行喷水表演。
夜幕低垂,喷泉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不同形态的水幕,在缤纷霓虹的灯光照射下宛如九天仙女翩翩起舞曼妙无穷。引来众多市民驻足观看,里三层外五层水泄不通。
孩童们不顾大人叱喝,水淋淋穿梭于水幕之中,快乐之声响遏流云。天气过于炎热时,也有个别家长假装去扯拉小孩,钻进去洗个免费凉水浴,落水凤凰般浑身湿透。
围观者都是笑意满满的看着,没有人指责批评。凉爽仿佛瞬间布满整座小县城。
每次经过这里,儿子总会指着喷泉说,这不是咱的老家吗。
确实,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庄稼稀稀落落,灌木杂草丛生。一座孤零零的四层红砖小楼矗立在那里,一共二十四户,属于一个叫白铁社的小厂的家属楼,儿子的童年就是在这个小楼里度过的。
自从文昌大道破古城墙穿护城河从繁华的南关街延伸而来,原来偏僻荒凉的小楼恰巧处于两条新主干道交汇处,俗称大十字路口。于是这里不可遏制地飞速繁荣起来。
离此不远的石灰窑、野树林乃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起重要灌溉作用的高架引水渠逐渐消逝而去,无数高楼、宾馆、住宅小区迅速充填挤满主干道两旁。
原先高高突兀在荒野上的四层红砖小楼被挤压得难觅楼影,最后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悄无声息地退出历史舞台,不留一痕。
在这飞速消逝的流光长河里,总会泛起一些细小的水花。这些水花里有我最青春美好的时光,有儿子最纯洁的童年,有妻子一去不复返的乌黑长发和俏丽容颜,有父母那明亮的眼睛和满口的牙齿。还有一个叫不求的修车人。
2004年我从老家搬进那座红砖小楼,不求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最不算外人的外人。说他是外人,因为他既不是我们同院的邻居,也不是我们一个单位的同事。而是一个在我们小楼路口摆摊的修车人。
说他不算外人,因为他是第一个能喊出我的小名的陌生人,又是一个比我还熟悉小楼邻居们的人。和他比起来我倒更像是一个外人。
不求是一个修车人,他的全部家当都在一辆脚蹬三轮车里。每当日坠西山,他把三轮车推到我们小院固定的角落里一走了之。第二天朝阳东升之前,他又把三轮车推到路口开始一天的生意招徕。
他有我们小院大门的钥匙,出入比我还方便随意。他的三轮车上全部家当里还有一把旧扫帚,生意清淡时,他会把我们小院里里外外直到他摆摊的路口打扫几次。
负责这一片卫生的清洁工老三经常开玩笑地说:“不求,我不抢你的生意,你也不能老抢我的生意呀。”
不求为啥叫不求,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或许是他父母起名字时希望他“万事不求人”吧,类似于“去病”“弃疾”之类的美好祝愿。我甚至曾一度怀疑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是一位勘透人世的隐士高人。
不求还有一个名字叫“老聋”。这是因为他的耳朵不太好,整天戴着助听器。有时候别人在他耳边喊几遍他也听不到。
喊他老聋的人不少。有院子里的老人,有修车的熟客,还有路过上学的中小学生。也没见他恼过。我从来没有喊过一句,总觉得是一个绰号,不好。
有一次我请他修一下我的自行车,喊了他好几声他也没听见。旁边有人喊了一声:“老聋,叫你哩!”他马上就转过身来。许是这个名字叫的人更多,给他留的印象更深,深入骨髓血液里了,说不清楚。
有一次我们俩闲聊时,我问他为什么起“不求”这个名,他非常淡然地说:爹妈起的,也没个为啥。
作为一个修车人,不求原来只会修自行车、摩托车,后来与时俱进,学会了修电动车、山地车,尽管六十多岁了,手艺还是比较齐全的。
客人推来车,他详细检查以后,该修只修,需要换零件时他会详细地给客户解释。他从来不小病大修以次充好,所以许多老客户的车辆有了毛病都愿意推来让他修。
好些时候老客户慌慌张张推来后撂下一句“车不能骑了,你看着修吧。”扭头就走。有时候车修好了老客户没时间来骑,他知道家的还会送过去。我们小院的邻居们修车,只要不换东西,他更是不收费的。
我们在院子里喝酒时会喊他一块热闹。他不忙时一喊就来,来了端起酒杯就喝,没有一点儿外人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傍晚大家都喝得不少了,我家对门邻居指着不求说:不求你修车技术不能算差,但是挣钱的本领不算高呀。大家很诧异地看着他。
他给不求和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左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右手端起不求的酒杯,左右一碰,左手杯一干而净,右手杯端给不求,继续说:“虽说你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你不欺不骗不诈,不赚昧心钱。”
不求双手接过举过头顶一饮而尽。给自己和邻居各点上一根烟,两人都深深地吸了几口,一时间烟雾罩住了他们的脸,看起来有些朦胧。大家都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长时间无人说话。
不求修车之外还配钥匙。我们小院以前经常丢东西,还丢过两辆崭新的摩托车。居民们晚上经常提心吊胆。后来赵叔和平哥他们把院门焊好上锁,大家心里才踏实一些。我们院门的钥匙就是不求给每家每户配的,十分好用。
有一次我家的钥匙丢到房内进不去家门了。请不求过来,几下子就把房门打开了。可见不求的技术还是很可以的。不求也曾说过有时候会遇到几个推着来路不明的电动车摩托车山地车来求开锁配钥匙的。
他说咱是明眼人,一看痕迹就猜个七七八八。尽管他们出高价,但咱坚决不能挣那昧心钱,就推说机器坏了工具丢了。他说咱虽不能勇抓坏人,但不助纣为虐不干坏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求还有一个特别神秘的职业--抬重人,就是抬棺材。六十多岁的人了,几天要是没来出摊,下次来问他,一准是上事抬重去了。他常说一句,人生戏最后一场是出殡,抬重人要把老了的人有尊严的送走。
每次抬重回来他都会把所见所闻讲给我们院里的人听。他经常对我说,你是教书先生,更应该到出殡现场去看看,许多的世态炎凉许多的人情冷暖都在其中。他讲过兄弟反目在灵前动起手来的,也讲过阴阳先生折腾主家冬天下午六点下葬的。
他说印象最深的是发生在2020年的一件事,当时新冠疫情爆发,武汉封城全国封村。路村有一位妇人,独子在武汉工作,她突患重病,儿子回不来。邻居女儿在病床前帮着照顾。
妇人去世后,邻居女儿披麻戴孝送她最后一程。当时参加葬礼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不求说他们抬重人这次没有图省力气用机动三轮车拉棺材,而是抬着妇人的棺材从家里一直送进坟穴,中间没有换人没有落地。
坟头封丘后,按照惯例抬重人多是一字排开鞠躬了事。这次他们却两两相伴,依次四鞠躬后才退下。而那天的唢呐也格外的响,捧笙格外的悲。
自从小红楼拆迁,我们陆陆续续搬走。邻居们四分五散,很少见面。不求在路口的摊位也一挪再挪,越挪越远,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后来听说他过世了,因为殡葬改革,他的棺木在他去世当天夜里被一辆柴油三轮车悄悄地拉到坟地。
抬重人最后的一段人间路坐了一回机动车,不知道这算不算不求最后的与时俱进了。
作者简介:
郭永全,河南省辉县市文昌中学语文教师。热爱读书、写作、篮球和徒步。最喜爱的教育名言:教师的最大幸福就是把一群群孩子送往理想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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