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不开的面对，无论你想与不想，它都在。而有些不想直面的原因，竟是不愿承受的生命之重。

　　父亲又一次住院，在我假期最后的小部分余额里。我一个人带着他办手续，入住，做各种检查。

　　对于医院的例行签字，我早已习惯，近几年签过的字太多了。

　　这次，父亲住院的目的是要做股骨头坏死手术。因为刚经历过婆婆的膝关节手术，所以，手术于我的恐惧起初并不强烈。医生告诉我这是很成熟的手术，我也提出请新乡专家来做的要求。

　　两天折腾下来，做完所有的检查，第三天下午便是手术的时间。四点，是进入手术室的时间。中午，我已签完相关该签的字，告知了身在外地的弟弟、妹妹。手术前父亲是要空腹的，早上挨到下午，也不输液，只是干等着。

　　我想让父亲休息一会儿，不说话积蓄一点儿体力。他睡不着，我知道那定是有些紧张。其实我的紧张也在，只是不敢表露。

　　四点的时刻，老公正在开会。只有我家小儿陪我，一起推父亲出病房，入手术室。五点，六点，手术室的通道开了又合，出来的都不是父亲。术前，医生告诉我两个小时应该可以了。然而，两个小时的间隙，父亲并没有出来，只是一个医生出来又一次让我签字。我紧张地来不及问他里面的情况。

　　手术室外的区域空空荡荡，我的心里也空空荡荡，内外都安静的很。除了静坐与来回的踱步，我无它事可做，也不敢去做，只是焦虑地盯着，等待着……突然，手术室通道再次打开，医生向我索要父亲的片子。小儿匆匆离开去病房拿来，我们一起摁铃递进去，医生什么也没说。

　　光线一点点昏暗下来，焦虑一点点加剧。空前的无力与无助感袭来，此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求助于谁。时间原来可以这样无限制的拉长，然后给予那脆弱的人以煎熬。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预知，无法亲临。

　　等待区显示屏上醒目的红色数字提示我，六点之后才过了半个小时，六点半。难以忍耐的不安继续着，我不得不给老公发信息，让他过来想办法询问情况。六点四十五，他过来。正好麻醉师出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还要十分钟左右便结束。长吁一口气的我赶紧在群里通知弟弟妹妹。

　　可是，十分，二十分，半个小时过去，父亲依然没有出来。利用别人进手术室的间隙，老公再托付人家询问情况。七点半的样子，终于有人出来跟老公商量：手术结束，血压不稳，要不要去对面重症待一个晚上。我哽咽着摇头：刚才不是好好的，说十分钟结束吗，为什么现在？老公和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再观察一会儿，等一等。

　　再等一会儿，是多大会儿？我不知道。只能竭力忍住，不让眼泪出来，不让自己出声。否则，一旦有出口，我的情绪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二十分钟后，手术室的医师与我们一起将父亲推回病房。他们与住院医生交接，交代可能出现的状况与注意事项，这个晚上很关键。

　　调整自己的情绪，我将父亲的情况发于群里。此时，我有点后悔，也着实后怕。为什么要答应父亲在这样的时间，他们都不在的时刻做手术。身份不同，责任不同，体验不同，我终于明白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这样的生命之重，是我所不能承受的。面对这生命之重所产生的体验，不是言语所能描述清楚的。

　　原来，所有的感受，都是要亲历之后才可以体会得到。正如疾病所带的疼痛与折磨，正如守护、担心之后的疲倦。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为何没有想到这些。

　　与母亲一起的三年抗癌经历之后，我以为自己可以。哪曾想，面对生命之重来临，我仍是不堪一击。

　　母亲生病的那三年，曾经是我内心不可触碰的伤。医生第一次告知我怀疑的结果，到我们姐弟三人一次一次的为母寻医求证，到面对每一次化疗可能的结果，大多数的时刻都是我在哽咽中签字。

　　我有点痛恨自己的名字。从三年中第一次化疗的签字开始，到最后一次化疗的结束，我在一次次签下自己名字的同时，见证了母亲从精神饱满、健步前行、谈笑风生，到形容枯槁、气息微弱，像孩子一样，我可以抱她在怀。那三年炼狱般的煎熬，让我无数次泪流满面，无数次彻夜难眠。

　　三年结束是生死离别，之后又三年。我以为自己可以直面那三年的曾经，自己可以更坚强。如今的验证看来，我没有。尽管母亲离世后这三年里，父亲又多次住院。一次次的面对之后，如今却发现自己，只是更无奈，更无助。无助的我面对仅存的父亲，面对他生命所要经历的痛苦与折磨，沉重又压抑。

　　好在，有医生的全力以赴。经历两个不眠之夜后，经历一周我与小儿不离不弃的守护，父亲日渐恢复，他再次跨过危险这道坎儿。

　　只希望：以后的时日里，父亲可以健康平安。

　　只希望：以后的我签下父母给予我的名字，只为祝福与快乐，与痛苦无缘。

　　只希望：天下父母安康，为人子女的我们可以不再直面因疾病的生命之重，不再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作者简介：

　　职雪芹，河南省获嘉县第一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只希望：用心教书，安静读书，快乐生活，找点时间，写点文字。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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