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买的桃子，快来尝尝吧。这桃子可贵了，算算五六元钱一个呢!”

　　我刚推门进来，就听见姨妈对我说。

　　“哟，什么桃子这么贵!”

　　等我目睹了这些桃子，不禁讶然了。个头不大，桃尖微微泛红，其余还是青色，摸起来硬硬的，和超市里卖的两元一斤的桃子差不多嘛，怎么就五六元一个了呢?难不成是蟠桃园的仙桃，吃了能成仙?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还是酸的。

　　“姨妈，你这是在哪买的桃子呀?被骗了吧?”

　　姨妈笑起来，满脸的褶子抖呀抖的。

　　原来，姨妈去超市花25元买了一提卫生纸回来，走到小区门口，发现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推着一辆三轮车在叫卖：“自家种的桃子，刚摘的，没打过农药，纯天然。都来买了……”

　　姨妈刚凑过去，老婆婆就甜甜地搭讪了：大妹子，挑几个桃尝尝吧，可甜了!

　　姨妈问了价钱两元一斤，就挑了几个。付钱的时候，顺手就把卫生纸放在了老婆婆的三轮车上，之后就只拿了桃子走了。等姨妈发现，回头寻找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你看这样一算，是不是亏大了呀?”姨妈语气有无奈有自嘲。

　　姨妈今年52岁，早年丧夫，膝下有两个儿子，在姨妈操持下均已成家。本应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时，却于三年前不幸得了严重的尿毒症。

　　每星期要靠三次透析来维持生命。对饮食有严格的要求，多干饭，少汤汤水水。水果是几乎不能吃的，因为水果含有大量的水分和糖。肾功能完全丧失，她无法通过小便正常排解水分，即使口渴的厉害，一天也只能吃四分之一个苹果，或者用一根棉签蘸了白开水润一润嘴唇罢了。

　　长期的病痛折磨，长期的透析治疗，原来130多斤的体重，现在已不足80斤，俨然深秋寒霜之后的一株枯树枝。

　　姨妈求生的意念很强：“孩子小时就没有了爸，我虽然病着，只要活着一天，孩子就还有个妈呀!我还要看着孙女孙子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呢!”

　　姨妈这样说的时候，总是笑着，眼里是幸福的憧憬。似乎完全忘记了每次透析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长达三四个小时，冰冷的机器通过插入身体冰凉的管子，全身大换血的痛苦!每次透析之后浑身骨架散了般的疼痛。

　　看病是要花钱的，这种病更是无底洞。两个孩子都很孝顺，要养家糊口，要给姨妈看病。不外出挣钱不行，外出挣钱就不能常伴左右。但姨妈这病没人照顾也是不行的，谁也无法掌控“意外”和“突然”。

　　所以，他们就给姨妈租的房子紧挨着我家，方便我常去走动，多陪伴她说话。

　　在外人眼里，我就是她的亲女儿，她就是我的亲妈。我帮她洗洗刷刷，晾晒被褥，揉揉肩，捏捏背，贴贴膏药，看看服药说明书，闲暇时陪她到附近公园走一走。她自己很节俭，却经常给我的小儿子买些零食，水果。

　　我想，她买桃子，是特意让我和我的儿子吃的!

　　“这桃子来历不一般，说不定能去病消灾，长生不老呢!”我一边打趣，一边用水果刀切下薄薄的一片，用牙签串了，递给姨妈。

　　姨妈张开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嘬了两下。

　　事情就这么过了，谁也不曾再提起。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我一手搀着姨妈，一手拉着小儿子准备去公园小坐。刚至小区门口，迎面一婆婆，手里拎着一提纸，急急的喊道：“大妹子!大妹子!你等等!”

　　“你不记得我啦!那个卖桃的!”她停顿一下，似乎在喘气，“你看，这个是你的!”她扬了扬手中的纸，“我在这附近等你很多天，终于找到你啦!”

　　姨妈苍白发紫的嘴唇张成了“O”型。随即一下明白了。

　　姨妈可能不曾想到这样的结果。嘴唇嗫嚅着：“老姐姐，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记得。你那日买桃子，看你瘦的皮包骨头，我就多看了你几眼。你上衣领口低，低下头挑桃子时……”老婆婆又略微顿了一下，“脖颈间露出白色的纱布……特质的塑料管子……我又特意看了你几眼”。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也慢了下去，不敢直视我们。

　　只是一刹那，她似乎又鼓足了极大的勇气，看着姨妈，微笑着：“大妹子，我不是笑话你有病。你看!……”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上衣的第一粒扣子：雪白的医用纱布、几条横竖交叉的胶带、特质的塑料管子赫然映入眼帘!

　　姨妈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再次成了“O”型，慢慢合拢之时，两行浊泪顺着如风干的橘子的脸颊流下。

　　“老姐姐——”

　　“大妹子——”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自此，在小城的一隅，在公园的一角，时常有两个瘦弱的身影，因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眷恋在夕阳的余晖里拉长——再拉长——

　　作者简介：

　　李玲芝，项城市刘堂小学语文教师。喜欢文字，热爱诵读。愿以淳朴和智慧为乡村教学谱写一方蓝天净土，愿以善良和热忱做留守儿童可信赖的良师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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