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周江锋:瓜把儿老王
摘要:我小时候,可能上一年级吧,也可能还没上学,那时还是大集体,我们村来了一个种瓜的瓜把式,不知名,只记得人们问他喊“瓜把儿老王”,有时干脆连“老王”也不带,直接就叫“…… |
我小时候,可能上一年级吧,也可能还没上学,那时还是大集体,我们村来了一个种瓜的瓜把式,不知名,只记得人们问他喊“瓜把儿老王”,有时干脆连“老王”也不带,直接就叫“瓜把儿”。
瓜把儿老王,安徽人,五十多岁,脸色稍青,颊上似乎有颗瘊子,不瘦不驼不矮,似乎有点儿哮喘,走路不敢走快。因为是春上,瓜苗爬秧期,加上岗上风大夜寒,队长就让他先住在队里的牛屋里。龙须草缮过的房子,总觉得有点儿怠慢,但他却毫不介意,屋里打扫得很干净。一铺床一口锅一张锄,给人一种素雅淡泊的感觉。
老王对人很热情大方,属于那种面慈心善的人。
记得有一次,我们这群猴娃儿在河里逮了一大桶鱼娃儿和蚂虾,商量着咋吃,带头的铁头儿说:“拿到瓜把儿老王那里炸炸吃!”一呼百应,拎着桶就奔老王那两间草房飞去。
老王扛着锄正要出门,见一下来了这么多贵客,急忙放下锄迎接。当他明白我们的来意后,二话没说,就亲自点火生灶。待锅热后,他从一个油纸包里拿出一大坨炼过的猪油来,按在锅上擦了至少不下十圈,然后拎起桶就倒了下去。好家伙,那个香啊,直惹得我们这群馋猫还没等火熄就把手伸了进去。有的生怕吃完了自己没得吃,还拿了老王的碗下去舀。
我最小,抢不到,急得要哭。正在这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碗,我抬头一看,是老王,他正笑呵呵地望着我。我不好意思地接过碗,跑到外面去吃了。当我送碗时,我发现老王仍站在那里笑呵呵地望着我们,而他的嘴上竟没沾一点儿油。
瓜秧上刚有个麻泡蛋儿的时候,老王就搬进了瓜田里。辽阔的岗上,一间人字形的瓜庵,成为我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在那里,我睡过最凉快的午觉,吃过最香的香瓜和最甜的西瓜,还听过最好听的故事——那是大爷和老王两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的人生经历,有关于过老日(也就是日军侵华)时候的情景,还有土匪马帮的故事……呼呼的岗风、香甜的瓜味、紧张的故事,直到现在忆起来都还让人亢奋不已!
西瓜终于成熟了,一个个胖嘟嘟的西瓜好像一个个胖娃娃,躺满了东岗西坡。老王种出来的西瓜真叫大,一个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一个大背笼最多只能背两个。直到这时,人们才忆起老王的汗水:炎炎的烈日下,一个人,除草、施肥、浇水、打掐、压秧,近百亩的瓜田,收拾得一棵草也没有。
人们感激老王,但感激之余,一种欲念正在潜滋暗长。老王和大爷开始轮流值夜。但欲望这种东西,你越按捺它就越想爆发;你按捺得越久,它爆发得就越猛烈。终于,一场大悲剧轰然而降。
种瓜最让人操心的是销路。眼看满地的西瓜正在变成瓜汤,队长的头发都急白了。可那年月,吃粮都紧张,谁还舍得掏钱去吃西瓜?好不容易联系到一个买主,来了两部大卡车。队长敲钟叫人们都去地里摘瓜装车,人们都擓着箩头背着背笼去了。
但一到地里,饥渴已久的心再也忍受不住了。瓜是摘了,但不是往车上装,而是往自己家里背。老王和队长开始疯一般地追赶,可他们哪能顾得过来!不一会儿,连小孩子们也拿着蛇皮袋上来了;再不一会儿,连临村的人也上来了。后来,人们还嫌背着不过瘾,干脆把背笼之类的全扔了,就顺着大渠往下滚,滚到渠里以后,再顺水推着跑。好家伙,那场景,用一个万马齐奔来形容毫不为过。有的西瓜滚着滚着就裂开了,渠里的人有点气急败坏,就把爪子插进去狠狠地绞两圈,然后抱起来就对着咕咚咕咚喝,但没喝完就又扔掉了。不一会儿,渠水竟被染成了红色。
老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和大爷也跟着哭。但疯了的人们哪顾得了这可怜无助的哭声,有的竟拉着拉车上来了。我至今不明白我的乡亲们到底想干什么——吃?吃得了吗?卖?队里都卖不出去,你卖得出去吗……但一个小孩的想法是无法阻止一大群疯子的行为的!不到两个时辰,满岗满坡胖嘟嘟的瓜娃娃不见了,只剩下一地被踢翻的瓜秧、一些被踏碎的瓜皮和一些没化完的瓜瓤还躺在那里,和着他们父亲的哭声一起幽幽地啜泣……
当天下午,老王就回安徽去了。我没见老王最后一面,只听大爷回来说,队长给他工钱,他连瞅也不瞅,还把锅也砸了,锄也扔了,只背了一个被卷就哭着哭着上路了,一路上头再也没回一下……
作者简介:
周江锋,淅川县厚坡镇第一初级中学语文教师。曾在《语文报》《南阳日报》《躬耕》发表诗歌、散文、教育通讯若干篇。“浮生有梦三千场,穷尽千里诗酒荒。”余生愿以诗为马,仗剑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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