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继强专栏 | 我的老师

摘要: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孙老师教我们语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会时时想起他。 那时,孙老师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高中刚毕业。他穿着红色的长袖T恤——那时候还不叫T恤,我们叫“……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孙老师教我们语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会时时想起他。

  那时,孙老师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高中刚毕业。他穿着红色的长袖T恤——那时候还不叫T恤,  我们叫“秋衣”。秋衣袖子外侧有两道白色的道道,是那种雪亮的白,看上去很洋气。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北方农村衣服一片黑蓝的沉闷基调下,绝对是一股清流。虽然红秋衣有点破旧,但丝毫不影响它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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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洋气的红秋衣,孙老师还带着一副眼镜,这一点也深深吸引了我们好奇的目光。要知道那个时候农村戴眼镜,就像会开车的女司机一样非常少见。除非有眼疾,或者真的有文化,否则谁会戴眼镜呢?

  孙老师戴着眼镜,很有文化的模样,文质彬彬,超然脱群,我们为此骄傲了很长时间。

  更新鲜的是孙老师读课文和我们的语气、语调都不一样。孙老师读课文和广播里的播音员一个调。后来校长说这叫普通话,今后人人都要学说普通话,我们听了都咧着嘴笑,心想才不学这个呢, 说这样的“洋话”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外地人。

  孙老师可不管这些,读课文坚持“说洋话”,和播音员一个味儿。说来也怪,几天之后,我们这帮土孩子竟越听越爱听,听着听着,就好像见到了广播里的播音员。我们屏住呼吸认真聆听,恍惚间,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尘不染的华丽的宫殿里,宫殿外鲜花怒放,芳香弥漫……悠忽间,又进入了课文描述的世界里,碧海蓝天,远处层峦叠嶂,下面是古老的街道,路面上一块块石头磨成了椭圆形,溜光圆滑,店铺里的灯光照在上面,光怪陆离。

  大鼻子的绅士戴着礼帽,在街边慢慢地走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在突然之间, 我们竟争相模仿孙老师的语调读起课文来。变化的悄无声息,自然又顺滑。语文课代表陈二庆模仿得最起劲儿,一边深情地朗读,还时不时地学着孙老师推推“眼镜”,我们笑得滚作一团。

  在那样的年代,在相对闭塞的乡村小学里,一位刚从城里回来的高中生,穿着红色的带有白道道的秋衣,戴着亮闪闪的眼镜,读课文就像播音员,这是一件多么奇妙、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是一位让我们多么乐意接近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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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奇妙的是孙老师很喜欢我们,一点儿也看不出讨厌我们的意思。下课后,我们围着他,一双双小脏手抓住他的手掌使劲摇晃,他一点儿也不急着挣脱。有大胆的同学摸摸他衣服上的白道道,不小心留下两道黑印儿,老师一点儿也不恼。挂在他脸上的永远是笑意,宽容的笑意。厚厚的眼镜片也挡不住老师眼神里对我们的喜欢。

  孙老师尤其重视指导我们写作文。他经常鼓励我们:“写作文就是把你见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情景和事情写下来,什么都可以写,会说就会写,一点也不难。”我们写出来的“作文”七零八碎,语言一点儿也不优美,甚至土话连篇,但是只要是自己写出来的,老师就给与鼓励。

  跟着孙老师学习写作文不会受批评,更不会被嘲笑。一段时间过后,我们都彻底放下心来,一时间,我们班同学写作热情高涨,连最讨厌写作文的同学也纷纷拿起笔来,肆意地写,无拘无束地表达!

  孙老师强调“我手写我心”,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孙老师让我们认识到作文不再面目狰狞,会说话就可以写作文。现在想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伟大的引领啊!

  后来我才发现,很多老师注重讲解作文技法。技法当然要讲,但是对于初学作文的学生来说越听越觉着难,越难越不敢动笔写。作文难写的心理阴影一旦形成,很长时间难以驱散。

  遇到孙老师,我们是幸运的。

  在那个“作文书”极其少见的年代,作文只能靠自己写,没有捷径可走!在写的过程中自由表达,不去考虑那么多条条框框, 这反而给了我们最真实的习作锻炼的机会。

  习作质量高低暂且不论,也不管写出来的文字啥模样,至少我们不害怕写作文了,在写的过程中,我们的习作能力也慢慢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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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老师善于在批改中指导写作。在批阅我们的作文时,他采取最多的形式就是面批面改。记得一次晚饭后,我们去了学校。老师办公室亮着灯,教室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上自习。我拿着刚写完的一篇习作让孙老师修改。那是一篇写花儿的小练笔。孙老师笑了笑,接过我的习作,在一块小方桌上迅速阅读起来。我坐在他对面,老师边读边标划,时而提醒我一两句。夜风吹来,老师的红秋衣散发出淡淡的香皂味,很好闻。

  当老师读到“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紫的像 ”一句时,停了下来。这句话我没有写完,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紫色,不知道怎么打比方才好,就丢了个空。

  孙老师笑了笑,问我:“这里怎么没写啊?”我只好说自己不会形容了就没写。孙老师听后,推推眼镜,皱皱眉头,说道:“那干脆就写‘至于紫色的,更是美得难以形容’,你看怎么样?”我一时觉得老师真有办法, 心里满是佩服。换个方式去表达,问题一下子解决了。这不正应了那句“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吗,不会形容了就写“难以形容”,多么有意思的作文练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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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喜欢模仿老师的语气语调去读书,又喜欢自由自在地写作文,时间一长,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好起来了,真是出其不意呀。在第二年升初中考试中,校长说我们班语文成绩全乡第一名。人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果不其然啊。

  孙老师很关心我们。一次下午放学时,天气变得又阴又冷,北风在干枯的树梢上呜呜作响,我们走出教室门,寒气立刻袭来,大家纷纷裹紧了衣服。

  张明亮同学只穿了一件单衣,那是他两个哥哥依次穿过的一件四个兜儿的蓝色上衣,破旧而肥大,哐哐当当,冷风更容易吹进来。只见张明亮咬紧牙关,左右手抓住胸前的衣服使劲一扯,猛地一掩,脖子一缩,露出尖尖瘦瘦的肩膀,腰弓下去刚要开跑,孙老师叫住了他。张明亮定在原处,像放慢镜头一样,慢慢回转身,看到孙老师拿着自己的短大衣朝他走来,“张明亮,快穿上,不然就冻坏了!”张明亮还在忸怩,孙老师早给他裹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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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过去很久,张明亮的父亲——一位憨厚的卖豆腐的老汉还在逢人就说:“孙老师真是好人呢,人家心里装着学生啊,这样的老师能教不好学吗,唵?”

  转眼已是三十多年过去了。去年再见到孙老师,除了头发有些白,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气!红秋衣换成了灰西服,挺阔得体;眼镜片小了一些,闪着光亮。“就要退休了,两个孩子也都参加了工作,大孩子在深圳,二闺女在青岛。教了一辈子学,也够了……退下来后准备和老伴去孩子那里住住,散散心……”孙老师声音依然爽朗,语气里满是恬淡、闲适和满足。

  一个把一生都献给乡村教育的老教师,可谓功德圆满,从容坦然。

  祝福孙老师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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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马继强,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实验小学滨河校区。菏泽市教学能手,菏泽市优秀教师,菏泽市首批教坛精英 ,菏泽市牡丹区教学能手,菏泽市牡丹区优秀教师,菏泽市牡丹区首届名师。并多次在市区执教公开课。业余喜欢写作,有文章散见于报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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