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这么一个段子——

　　问：做出一道美食需要几步？

　　答：两步。第一步，保存菜谱。第二步，大声喊——“妈！”

　　抗击疫情，坚守阵地。封在学校一个多月，天天食堂“老三样”果腹，胃的“审美”日渐疲劳，终至颓然罢工。

　　前几日，爱人送药疗胃，说，家里买了超好的小米，等到解封后，给你熬上一个月的小米粥，好好养养胃。

　　晚上跟外地上学的女儿视频“诉苦”。女儿说：您在B站上找找，看有啥想吃的，把菜谱发给我或是收藏起来，等寒假回去我做给您吃。

　　说完，女儿似乎感觉有哪点儿不对：“哎~不是说做美食的步骤是搜到菜谱之后大声喊‘妈’么？怎么在咱家给倒过来了呢？”

　　对呀，我也很奇怪，不知为何自己的厨艺竟不知不觉“退堕”到如此境地了。

　　“你会做饭？”

　　几年前，面对这样的质疑，我还打心眼儿里一百个不服气——别的不敢说，煮饭做菜本人还是相当自信的！

　　想当年，虽然出嫁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在结婚成家之后，每次回娘家我妈都要谆谆教诲：你婆婆年纪大了，家务活你要多干些，干活是累不坏的。

　　于是谨遵母训，更为了早日成为良妻好媳，开始发奋图强，积极学习。焖鸡肉，炖排骨，煎鸡蛋，煮面条……那几年感觉自己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进步神速。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应该跟我的“学习环境”有关——婆婆是位退休教师，开朗和蔼，“教育方法”十分得当，具体来说就是敢于放手，根本不怕我这个生手糟蹋食材，任由我在厨房里瞎折腾。

　　而我，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憨胆大”，吃过的，见过的，听过的，想像的，一言不合就动手尝试，反正就是瞎捣鼓，不怕失败，愈挫愈勇。

　　那些年，我真的很享受这种创造的快乐。家人们给了我充分的成长空间，都很镇定，厨房里端出来的啥“创意”都不意外；都很捧场，时不时还表扬、鼓励一番。

　　现在想想，我的自信可能就是在那个时期建立起来的。

　　爱人不会做饭，自十多年前我们小家庭独立生活以后，一日三餐此等饮食“大事”几乎都由我来定夺，他有空负责采买、择洗，我则亲自“掌勺”。

　　许是我日常“人不能计较于一食一衣”的灌输，女儿除了三岁多时为吃饭发过一次火——“奶奶，你太过分了！三天两天（头）吃面条！”——之外，从小到大，对吃穿都不怎么在意，而且特别体谅我工作的忙碌和辛苦，对我做的饭菜从不挑剔，懂事得令人心疼。

　　至于爱人，估计自忖没做饭的本领，所以也从不挑剔，胃口也好，吃嘛嘛香。

　　所以，那时每每饭菜上桌，就是我这“大厨”收获赞美、倍感得意的时候。

　　现在想想，我的自信大概就是在那个阶段开始膨胀起来的。

　　后来，女儿上了高中，我当班主任，实在太忙，一天到晚跟打仗似的，根本没时间做饭。

　　那时爱人也忙。我和女儿吃饭差不多都是对付，大部分都在食堂吃。有时赶上开会、报材料什么的，女儿还要帮我买饭送到办公室。

　　即便偶尔做顿饭，也是匆忙间速成。我清楚地记得，有次做了一盘红烧鸡爪，端上桌，一口咬下去，竟然还有血丝——时间太短，没烧熟。

　　女儿临毕业那一年，许是实在不忍看我们娘俩这样潦草度日，当然主要是其时工作相对轻松一些，从前只会煮方便面的爱人开始试着学做饭了。

　　虽然他的基本功比我还差，悟性可能也没我高，但不得不承认，爱与耐心是成就厨艺的真谛。

　　上网查阅菜谱、请教开饭店的朋友、到邻居家观摩学习、精心挑选食材、认真记录烹饪步骤、一丝不苟煎炒蒸煮……渐渐地，女儿开始肯定、甚至点名要吃爸爸做的饭了。

　　那一年，爱人基本上每天抽时间给我们做一顿可口午餐，有时还能在晚自习后给女儿整点儿夜宵，实在是功不可没。

　　但那时，我也没觉得自己落后于他，只认为自己太忙，没功夫研究罢了。

　　女儿上大学后，我很幸运地接着享受爱人厨艺精进的“成果”，但同时我也渐渐发现一个问题——我这“大厨”的权威日渐受到挑战，家庭“厨王”的地位摇摇欲坠。

　　经过一年多的锤炼，爱人显然是有了底气。

　　具体表现一是对我的“作品”罕有以前的赞美和崇拜，二是他做饭时对我的“指手划脚”颇不以为然。

　　此时，我还心存“侥幸”，觉得那是他盲目乐观。反正有饭吃就行，犯不着跟他较劲。

　　这两年女儿对美食开始有了兴趣。寒暑假回来，买了一堆炊具和原料，糖果、饼干、蛋糕、披萨、吐司、芝士焗饭、西式浓汤……自学成才，做得有模有样儿。

　　中间也曾有几次撒娇，让我帮她做几样想吃的食物，比如用烤箱做脆皮烤肉，用空气炸锅做土豆球。

　　我一看菜谱，以我的理解力，简单！没问题！

　　可是一做就翻车。

　　脆皮烤肉不仅咸得齁死人，其“脆皮”还能硌掉牙。

　　土豆球被“誉”为“黑暗料理”，除了我家那只从不挑食的肥猫不惧生死地捧场外，没人敢下口。

　　我不死心，再做！——“风采”依旧。

　　两年的努力，“失败”仍后继无“人”，女儿终于对我的厨艺不再抱有幻想了。

　　再看到美食菜谱时，她也只是过过眼瘾，“妈”字喊得有气无力。

　　至此，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好像我的厨艺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一旦思维转变，立马开始追溯、反省。

　　经过深刻系统地反思，我发现在追求厨艺精进的道路上，有三座大山确实是我天生无法逾越的——

       一是怕开水。

　　在信阳商校读书时，特别害怕用暖瓶对着水笼头接开水。只好把水瓶放在水房旁的男生寝室门边，班里的男生接水时就会顺手帮忙把水灌满。

　　相较现在，那时的生活条件差一些，男孩子们大都衣着朴素、发型简单，但内里的精神却毫不输人——他们大都不乏绅士风度，对女生很是照顾。

　　结婚之后，只要炉上烧的水开了，婆婆或爱人都会说，你别动，放着我来。

　　直至现在，我都克服不了这种心理恐惧，很少拎着暖瓶给人倒水。

　　二是怕热油。

　　上高中时，有一次堂弟来了，父母都还没下班。我怕他饿，就想着先做点饭。

　　炉子打开，把铁锅放上，倒入油。

　　这边还在洗菜，那边油就着了。

　　看着锅里蹿起的火苗我吓得惊慌失措，喊堂弟的声音都变调了。

　　堂弟也没经验，但胆子大一些，赶紧接半盆水倒锅里，把火浇灭了。

　　从那时起，我炒菜就几乎再也没让锅里的油肆意热过。

　　经常是油刚倒入，就赶紧把菜放进去，免得又烧着了。

　　有时候不小心让油烧热了，一定是以古时投壶的架式放菜入锅，不但离得老远，且菜刚一离手，人就弹至门外。一番操作下来，很是惊心动魄。

　　三是怕高温。

　　小时在乡下那几年，经常是妈做饭，我烧火。有时她把食物放锅里，趁锅没烧开，就到邻居家玩一会儿。

　　这期间我压力山大，生怕锅开了，妈还不回来。

　　主要是担心锅里煮的稀饭会溢出来，因为我不敢掀锅盖，怕烫。

　　多年前，商家搞活动送一烤箱。带回来后，就直接扔地下室了，根本不敢用。

　　去年，女儿说需要烤箱，就新买了一个，也是在她的多次示范之下，我才战战兢兢尝试着用。说实话，每次都提心吊胆。

　　——毋庸置疑，以上种种，都是阻止我提升厨艺的致命弱点。

　　逐渐认清“现实”的我信心彻底崩塌，假装失落地长叹一声——唉，看来以后这方面我是没有发展前途啦，咱家的美味就靠你们爷俩儿了！

　　今夕，独自一人对着满窗的夜色，回顾自身厨艺的“退堕”，突然有了更深的领悟和憧憬——原来之前那些年，竟有那么多亲友在爱着我、护着我、帮着我、容着我。

　　原来今后这些年，会有这么多美食在等着我、诱惑我、惊艳我、征服我。

　　原来，幸福就深藏在这一箪一食的烟火之中。

　　作者简介：

　　郑俊，河南省淮滨高级中学语文教师，淮滨县作协副秘书长。近年作品：《鲍照研究综述》《“高鸿决汉，孤鹘破霜”》等发表；《飘香的岁月》《“呆”在幸福里》等获奖；另有《只语片言 关乎性灵》《守望花开》《钓趣》《渴望阳光》《以何种姿态老去》等见诸报端。有作品入选《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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