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岁入学开始，少年的记忆一直被催要学费所困扰，家里上学孩子多，负担重，每年的开学几天都是家里极度艰难困苦的时光，因为每位班主任老师都要催讨学费了。

　　印象最深的有这样两件事：

　　那是1976年秋期开学有一阵子了，班级学费还没收齐，一天下午自习课时间，高老师对着名单落实大家交学费的事，看来没交学费的已经不太多了。

　　“张吉清！学费啥时间交？”

　　“我爹说后天来学校交……

　　高老师似乎对这个回答能接受，在本子上标记后，让他坐下了。

　　不知怎的，我感觉小张同学的语气有微微的自豪。

　　“盛某华，你的学费呢……”

　　“老师，那天在我二妈家碰见你，我妈把学费给你了。”

　　“哦，好像有这事……”

　　老师沉吟了一下想起来了：是的！

　　小盛得到老师肯定的回答后也心满意足坐下了。

　　老师在记录本上做了标记后，目光转向了局促不安的我。

　　“麻清珍，你呢？你的学费啥时间交？”

　　“我……我……

　　已经是中年妇女的高老师记性好像也没那么好，有时候也不见得记笔记，我突然灵光一闪，以一个儿童的小心思耍起了“小聪明”，我尽量平稳声调说：我爹给你了，那天你去家访……

　　这显然是个蹩脚的谎言，在我貌似沉着的外表下，掩饰不住慌乱，老师温柔的外表透着几分严厉。

　　“有这事吗？你还是回家催催你父母早点交学费吧！”

　　显然，老师不相信我的话，或者她哪几天家访哪几天没家访，自己是心里有数的。

　　在极度尴尬中，我涨红了脸，坐下来，久久低着头，好几天都不敢看老师的眼睛，直到学期过半时父母亲才凑够了我的学费。

　　生平第一次为拖欠学费所撒的谎也早已镌刻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现在看来，已经八十多岁的小学一年级班主任肯定忘了这事了，几十年来，每每想起，苦涩的日子，窘迫的过往，让人又羞又愧，年少的我没有对父母的怨怒，只有超乎年龄的懂事与体谅。

　　上到四年级的时候，开学前，我居然能拿到钱去交学费了！

　　整整一元钱！这是一张紫红色的钞票，母亲忙于农活，同时觉得小小少年已经可以自己拿着钱去学校了，母亲给予的信任，让我欣喜若狂。

　　尽管这只是学费的一大半，我们的学费是一元八九角，不足两元，但这已经是很大进步，刚开学就能多少拿出点现金的次数真不多，当我拿着一元钱飞跑到学校时，班主任请假了，学费没交上。

　　第二天，老师又不在。

　　……

　　几天后的自习课，年轻的女老师终于想起来核对学费时，我开始疯狂地翻衣兜，所有的衣兜翻了个底朝天，哪有钱的踪影？

　　那张浸透了父母血汗的一元钞票不见了，那张给过我自豪和狂喜的珍贵学费不翼而飞了！

　　泪水夺眶而出。

　　我夹杂断断续续的抽噎描述丢钱的事情之后，母亲做出了断然的决定：丢了学费就不要上学了，去把书包背回来，你小妹（那时巧珍才升入二年级）刚好没交学费，都不上了！回来去割草……

　　一切语言是多余的，谁让我这么粗心呢……

　　我灰溜溜地和因我的过失遭了株连的小妹妹一起拎着竹篮去河里薅草。

　　薅草不是我的强项，也没有吸引力，但是犯了错误就要承担责任呀，我还是乖乖服从母命，这样过了两天，当我们终于抵挡不住读书声音的诱惑，带着竹篮镰刀的时候，也偷偷带着书包躲在屋檐窗台下听老师讲课。

　　翻开书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世上最动人的画面，那张美丽的钞票静静地躺在书页中……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喜极而泣，我紧紧攥着那张一元钱，拉着妹妹一路狂奔！

　　钱交上了，我拥有了失而复得的学习机会。

　　事后，妈妈说，咱家缺钱是真的，不让你们上学可不是我们做父母的本意，目的是想让你长点记性。日子再艰难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上学。

　　确实如此：后来，凭借父母勤劳的双手，硬是让我们兄弟姐妹七人都受到了高中以上的教育。

　　在人生的路途中，又经历过种种磨折，但我，从不愿乱花一分钱，也不愿多花一分钱。

　　朋友，如果你的人生经历过经济困难的时期，你一定能够学会珍惜，学会感恩，人生中貌似平常的点滴小事都会成为感恩的种子洒满了成长的道路。

　　今天，我们不再为学费困扰，因为物质条件好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义务教育阶段早已经不再收学费杂费了，但年少时代的故事珍珠般散在记忆的长河里……

　　作者简介：

　　麻清珍，河南省淅川县教研室初中语文教研员。河南省优秀教研员，河南省优质课一等奖获得者。从事语文教学和课改研究三十年，不忘初心！爱岗敬业、乐观向上，闲暇时常用文字记录生活。有作品入选《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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