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退休了。”张老师轻轻舒了一口气。

　　正是暑假的一个晴日，领导同事刚好不在学校，她想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静悄悄地离去。

　　没有送行的仪式，这恰恰暗合张老师的心境：半百的年龄，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得失看淡，一切顺其自然；去留无意，坐看云卷云舒。隆重的送别场面，似乎不适合我。

　　最后一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心里真的五味杂陈：人生最美好最能干的三十多年，都交付给了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培养了一届又一届的孩子们。虽然没有听说谁功成名就，但他们都能自食其力，积极向上地生活着，工作着。

　　“叽叽，啾啾”，窗外传来几声鸟鸣，从洒满阳光的绿树丛中。

　　张老师望向窗外：每年接手的一帮孩子，就像一群群活泼可爱的小鸟，在我和同事们的调教下，他们的身心的羽翼逐渐丰满。我曾经常对他们说：只要你们做事勤奋，心底善良，心怀感恩，积极向上，就可以抵挡未来的一切风雨。

　　啾啾——叽叽——，两只小鸟竟不请自来，飞到窗台上，不知在讨论什么。

　　“看你俩那调皮的小样！”张老师微笑着，像看自己的学生娃，目光里充满了慈爱。有几个学生，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他们都过得很好。张老师深感欣慰。是他们，让张老师感受到自己多年坚守教坛的价值和意义。

　　微风拂来，窗台上小鸟的羽毛，时而轻轻起来，时而徐徐伏下。

　　这羽毛在太阳下泛起的亮光，咋那么像孩子们成长的岁月的光亮呢？张老师出神地看着这两个离自己很近的小家伙。

　　三十多年来，孩子们给了我放飞知识羽翼的天空，而日日年年相处的同事，则帮我驱除寂寞、专业成长。还记得初登教坛时，F老师引领我怎样上好一节课；H老师在我的孩子幼小的时候处处照顾我，使我免受忧心之苦；L老师在我买房资金不足时，慷慨解囊帮助我……可惜，她们一个一个地先我退休。

　　教师也是平凡的人。在校园这个环境中，有时也会有利益冲突，会有分歧争执，但最终能互相理解和支持对方，达到心中释然。该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该是你的，别强求。很多时候，努力与同事与环境保持一份和谐，与自己和解，学会放下。

　　“放下。”张老师自己轻语时，窗台上的一只小鸟也应声飞进树丛中，另一只似乎没耍够，在窗台这个小小的舞台上走几走，跳几跳。

　　三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奖项，我获得过很多次。教学成绩方面，虽然不是常胜将军，也取得过无数次的第一。作为一个老师，我没有消极怠工，没有误人子弟。

　　认真反思自己的职业生涯，也用心回顾自己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张老师不禁哑然失笑。

　　一直没有学会世故，没有学会虚伪，刻在骨子里的倔强，脸上掩饰不住的哀怒悲喜，还有心直口快的酣畅淋漓。这样的性格，确实不讨人喜欢，特别是不讨领导的欢喜。

　　好朋友经常用最经典的语录提醒我：领导比一般人更需要尊重。只是，我没有把“更”这个字理解到位而已。所以，后果自负。

　　记得，有位很能干、手腕硬的校长，工作搞得风生水起，自己校内的几个亲信在关键时刻也很能扛事。有一年，校长的亲信成了我的竞争对手。一不小心，我超过了竞争对手，一次又一次。校长直接把我叫到办公室，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你还年轻，考得差点儿，我也不批评你。再说，你性格比较豁达，考差了也不是撑不住受不起，但是那个老师因为这几次考得不如你，心情特别低落，心理上有很大压力……

　　我当时莫名其妙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校长，你这是劝我应该考得差点儿么？对方输不起，校长你不应该给予对方一些鼓励吗？我考得好了点儿，也错了？

　　后来证实，确实错了。那一年的优秀班集体，一个名额，论成绩论纪律，本来我都占绝对优势，校长却给了一个建议：工作都做得不错，这一个名额，抓阄吧！

　　结果，不出意外，我没抓到。

　　室内的光线怎么有些暗了？张老师的目光透过窗外的绿丛叶隙间，看到一些薄薄的浮云。

　　“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是的，遮不住的！”张老师想起这句话，又一次笑了。

　　后来又一个校长，对我还算看得起，需要展示教学水平的时候，需要撑学校门面的时候，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不会拉关系，不会拍马屁，只是觉得，不管什么事情，都应该努力做好，做到极致。但是，还是在一次活动中，因为我的心直口快，被校长当成出气筒，雷霆之怒，碾压了我的心，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再后来，新领导刚一上任，就否定了学校之前让我带尖子班的决定，直接换成了自己的家属。

　　……

　　唉——！

　　张老师长叹一声，尽管声音不大，还是惊动了窗台上那最后的一只小鸟。它，隐入树丛——它的绿色家园。

　　一次次不公平的待遇，使我难过一阵之后，很快又满血复活，充满工作的力量和勇气。

　　做人当如苏东坡，坦荡，且无惧风雨。

　　……

　　“对，放下过往，不惧未来。何况我这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无愧于心！”

　　张老师把办公室打扫干净，关好门窗，对熟悉的办公室说声再见。

　　让我再看几眼吧！校园里那棵苍翠的松树，还有那丛竹子。再透过窗户看看熟悉的教室，熟悉的讲台，还有那一支支白色的粉笔。这一刻，这一切，都不再属于我。

　　张老师的视线模糊了。

　　以后的日子，我不用再起早贪黑，不用再有工作压力，生活的重心转移到搞后勤带孙子，还可以到处走走转转，还可以读点想读的书，写点想写的文字。

　　这么一憧憬退休后的生活，张老师的步伐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走，回家去！

　　外面，晴天丽日，绿意盎然……

　　作者简介：

　　李兰芝，河南省滑县赵营镇第一初级中学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2019年马云乡村教师，滑县名师，滑县作家协会会员。喜欢音乐，喜欢旅行，喜欢在文字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人生格言：热爱生活，灵魂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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