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原雪菊

　　学生瑞春给你寄来的“高原雪菊”，金黄的花瓣，棕色的花蕊，挟裹着海拔2000米的高原寒气，用沸水冲泡，淡红，琥珀红，绛红通透。

　　昨夜的酒精还在体内燃烧，那是个专营牛羊肉的小酒馆，羊排 、红烧羊杂和羊头肉、醋溜笋瓜、凉拌酥瓜荆芥、麻婆豆腐、水煮花生，家常的菜肴，酱酒的香味，虽然小酒馆灯光暗淡，窗外的雨声适合朋友们的小聚，举杯，夏天的夜晚没有星光灿烂。

　　喝一口菊茶，淡淡的菊香，汤色浓郁。窗台上的几盆绿植遮挡了半面窗户，让你看不全窗外夏天的风景。

　　茶杯在办公桌上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电脑、电话、台历和笔筒，散乱的文件，桌上的世界拥挤杂乱。没有烟灰缸，一杯高原雪菊取代了纸烟的优雅和思考：一定有一个燃着的烟头灼烧过一个夜晚，那个夜晚在遥远处，红红的烟头在冬天的夜色里一闪一闪。

　　那是个有故事的夜晚吗？记忆如此脆弱，像忧伤的感叹号，像杂乱无章中的无所适从。

二、是枝裕和

　　是枝裕和是你喜欢的一位日本导演，喜欢他影片的名字：《无人知晓》《小偷家族》《海街日记》《比海更深》《步履不停》《花之舞者》，喜欢他影片欲说还休的忧伤。

　　你在冷气很足的房间看他的影片《步履不停》，这是一部描绘普通人家的剧情片，影片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折射出家庭成员们各自一生的脉络，三个互相独立的家庭在是枝裕和冷静的镜头下被拆解成三种不同的人生观感，细枝末节中，东方人特有的家庭伦理和道德观念不经意间缓缓流出。

　　没有歇斯底里的人物，没有痛心疾首的道理，安静细腻的镜头淡淡讲述着，渗透一股欲说还休的忧伤感。

　　东方人的审美有共同之处，影片《夏天的滋味》（越南），那位叫陈英雄的导演，同样给你带来生动而诗意的观感。

　　影片中的大姐夫昆也游离在两个家庭中间，在水汽漫漶的湖中，一座座低矮的山峦在镜头里缓缓移动，昆也和一位老者坐在一艘小船上，忧郁的面孔上写满遁入山水远离尘嚣的萌动。

　　影片中的三姐妹都在各自的秘密里成长，又在亲情中释怀，整个影片注满人与人之间浓厚到粘稠的感情依附和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感情涌动，自然真实的生活画卷，让你想起沈从文和他的《边城》。

三、雨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早起跑步的时候天气阴沉，六点半钟的时候你开车去郑州路上的加油站加油，刚出小区大门雨就下来了，到中华路的时候，大雨倾盆。

　　光线暗下来了，你紧跟着前面的车辆，雨刷器飞快摆动着，喧哗的雨声把天地淹没。

　　很少有大雨中开车的经历，好像是去年夏天去郓城，也是大雨，你开车在220国道上，一个多小时才赶到郓城。那是一次朋友聚会，小酒馆外面雨声喧哗。

　　丹阳立交桥在大雨滂沱中，斜拉的锁链分割着天空，一片灰暗。

　　加油站很空荡，只有一辆车在加油。你把车停稳熄火，打开油箱盖，雨声遮盖了加油的声音，长江路修路的围挡是蓝色的，因为天气阴暗，蓝色的围挡消解在阴暗中。

　　你盖上油箱盖，突然有抽一颗烟的冲动。

　　早晨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出行的人少了起来，雨中的十字街口等红绿灯的车辆不多，过一会儿你也要加入等红绿灯的队伍中。一个人的车内是孤独的空间，大雨围裹中的小车是孤零零的小车，早晨的寂寞之旅，像极了电影中的桥段。

四、一枝花

一枝花

在蓬勃的绿叶间

只是绿叶

生长了一个夏天的绿叶

忘记了春天的繁花似锦

五、去彭楼水库吃鱼

　　鄄城彭楼水库留给你的许多记忆中，吃鱼的场景总是记忆犹新。

　　许多年前彭楼水库还处于开放状态，夏天的时候有许多人在水库里游泳，虽然水库旁边有“水深危险”的警示牌，但依然阻挡不住游泳爱好者的步伐。

　　那时候围绕着水库的堤坝上，有一些简易板房，板房是用来开餐馆的，水库里的鱼肉质鲜嫩，堤坝上小餐馆的招牌菜用的食材就是水库里的鲜鱼，鱼就养在板房旁边的水泥池里。水池里鱼的种类很多：花鲢、白鲢、黑鱼、草鱼、鲤鱼，大小不一的鱼挤在一个小水池里，泛起的水花很大，让不远处的湖面显得更加安静。

　　小餐馆做鱼的办法很多，红烧、清蒸、葱油、清炖，因为食材新鲜，每一种做法做出来的鱼口感都非常好，让食客们流连忘返。

　　有一次鄄城的朋友约你去水库边吃鱼，夏日的黄昏，水库里正热闹，几只渔船上，打鱼的人正在拉网，网中的大鱼白色的腹部在夏日黄昏的天光中银光闪亮，风一样掠过水面的光芒，照亮了许多年前夏日的黄昏。

　　那次吃的鱼是一条花鲢，将近二十斤的大鱼盛在一个大铁托盘里，整条大鱼清蒸，想一想蒸这条鱼该用多大的蒸笼。一条大鱼摆放在餐桌上，占去了小半个餐桌，那些摆放在大鱼旁边的菜肴顿时黯然失色。

　　那是你吃过的最大的一条鱼，刚从水库里打上来的大鱼，又是清蒸的做法，鱼的鲜嫩口感保留得非常好。鄄城的朋友用汤勺给你盛了一大块鱼肉，慢慢地咀嚼，满口的鲜香就留在了那个夏日的夜晚。

　　后来还有几次在水库边板房里吃鱼的经历，但吃的鱼都没有那个夏天的夜晚吃的鱼大，印象就淡了许多。

　　前几年水库封闭起来了，改为饮用水，堤坝上的板房也拆除了，去水库吃鱼的场景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

　　没想到许多年后的一个冬天又有了一次去彭楼水库吃鱼的经历。水库堤坝的那些小餐馆早已无影无踪，鄄城的朋友在离水库不远的地方安排了一家农家餐馆，农家餐馆有一个大大的院落，从水库堤坝走下去，有一座石桥，桥下有一条小河，水流很清，河边的芦苇已经枯黄，白色的苇缨在冬日的阳光下摇曳，很有风情的一幅画面。

　　小桥边有一株柳树，硕大的树冠，柳叶依然青青。

　　过去小桥就是农家餐馆的院落，院落里种着几畦蔬菜，红红的辣椒、绿绿的油菜和菠菜，弥漫着安静的气息。你喜欢这样的气息，安静的农家小院，远离喧嚣的城市声音，片刻的安宁，人生美好的瞬间。

　　餐馆的房间有大大的玻璃窗，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农家餐馆的菜肴每一道都接地气：炖土鸡、炖羊肉、红烧牛肉、土鸡蛋炒蒜苗、菠菜粉丝、海米油菜、凉拌藕，最后是一道葱油草鱼，盛在一个大托盘里，七八斤重的草鱼横卧在托盘里，葱油的香和鱼肉的鲜香在房间里弥漫。

　　久违的水库鱼香，在北方的菜肴中，最后一道上的是餐桌上的大菜，这尾七八斤重的草鱼以葱油的方式呈现在餐桌上，鱼头正对着主宾，主宾不动筷子，其他人是不能吃鱼的。

　　主宾用筷子轻轻拨开覆盖在鱼身上的葱花，夹起一小块鱼肉，鱼肉肉质鲜嫩白亮，入口是淡淡的鲜香。转动餐桌上的转盘，大家依次夹起一块鱼肉，吃鱼的过程充满了仪式感。

　　如果有酒水，主宾在动筷子前要先喝一杯酒，讲究点的要喝三小杯。对着鱼尾的客人要喝四小杯酒，对着鱼腹和鱼背的分别喝五小杯酒和六小杯酒，所谓头三尾四腹五背六。一圈酒喝下来，主宾才能动筷子。

　　一条鱼吃出来的仪式感，让餐桌的气氛掀起了高潮，你知道在高潮迭起的室外，水库干净的水面正沐浴着初冬暖暖的阳光，没有风，也没有浪花，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像一个久违的梦境。

　　作者简介：

　　崔中华，供职于山东省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师兴旷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