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霞专栏 | 吾心安处是故乡
摘要:母亲念念不忘的,是她和父亲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老屋,是那个立于乡下的小院子。 那年我生病住院,进出医院都是父亲陪伴,母亲硬是独自把老家那片一亩三分地的玉米一粒粒种下,在…… |
母亲念念不忘的,是她和父亲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老屋,是那个立于乡下的小院子。
那年我生病住院,进出医院都是父亲陪伴,母亲硬是独自把老家那片一亩三分地的玉米一粒粒种下,在我住院三天后她才气喘吁吁赶到医院。出院后,本以为她会在我家住上几天,陪我好好说话。孰料,住了不到半天,就嚷着要回老家,说:“在你们家睡不习惯,老家的小屋遇到下雨天会漏雨,需要换石棉瓦,你爹和我一起打理一下,赶上雨天更加麻烦了。”
我抽不出空送她回去,更不同意她一人回去。她已是70多岁的老人,为了省两块钱,她会辗转三趟公交,胳膊上挎着大大小小的包包,一趟趟上上下下,直至回到家里。
“等我有空再送你回去吧!”我搪塞道。母亲说:“哪天有空?你总是忙忙碌碌的,这下终于闲了下来,可倒好,又生病,怎么去送我?”我有些不高兴:“谁愿意生病,只是想抽空和你说说话。你不就舍不得你那几间老房子吗?”
母亲一脸不开心,说:“你们的新房子,哪能跟老屋比?你们的气息都渗到老屋的墙壁里去了。就拿厨房来说,你们兄妹两个,谁没在里面烧过锅,烘过火,蹭过锅台?你们的新房子处处都是瓷片,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我真的不习惯。老屋跟人一样,相处久了,真的是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母亲的话,让我无以应对,我也曾让儿子站在老屋的各个角落,给他拍照,跟他说发生在老屋里的往事,可他并不感兴趣,原因就在于他对老屋不熟悉,没感情。
在母亲的固执坚守下,我只能顺从她,看她步履蹒跚一点点消失在人海,方才转身回家。
过了几天,我和先生趁着黎明的薄雾,回了一趟老家。几十分钟后,老屋便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它站立在一片废墟中,如同一个孤寡老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想问我为何久不归来,但它终究什么也没说,就那么一直沉默着,沉默得让我心酸。
2012年,新农村改革的春风吹遍新密大地,毗邻县城的老家,自然在政府规划范畴,土地流转,产业园兴建。于是乎,那个装满儿时记忆的老屋,在铁齿钢牙轰鸣中化为一片废墟。
对于生活了半辈子的房屋,父亲也曾挣扎,据理力争,奈何人轻言微,终于眼睁睁看它们轰然倒塌。揉合父母半辈子心血的房子,只能在夜夜梦境中重现。
为了筹建这些房子,父亲硬是在深山中采石放炮,将几公里外的一块块石头挪移到空旷的土地上,趁着放学后间隙,独自把房基建城。
体重不足70斤的母亲,一桶桶挑水和泥,协助父亲垒起四间房屋,体面地完成人生第一场革命。我和哥哥也告别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红土地,和宽阔的柏油马路为邻。
不曾想到,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20年光景,那个积蓄父母半辈子心血的房屋,又化为乌有。
他们只能搬回县城,和哥哥在一起,与我工作的学校几步之遥。不太繁忙的中午,我还能吃上母亲的手擀面,和她话话家常。
而花甲之年的父亲,重新找回20年前的干劲,硬是在废墟上独自攀刨,把砖头瓦块分开,在老屋的根基上盖起了两间简陋的小屋。一米七五的父亲,进出都需低头,即便这般,依旧乐此不疲。
这不我生病,耽误了半个月,小院里杂草横生,小核桃树占据原来葳蕤的菜园,姹紫嫣红的各色菜花,业已走出视野。
母亲从屋内找到一把生了锈的镰刀,将杂草荆棘全都砍倒,废墟前一下开阔了起来。
看到简陋的小屋,只有几样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都是灰尘,母亲顾不上洗漱,又拿起扫帚,开始扫地除尘。我连忙接过来,和先生说:“夏天到了,这房子禁不住风雨,今天换完瓦,我们就一起回城,又不住,扫它有何用?”
“要扫的,”母亲边扫边说,“老屋是有灵性的,我们扫了,它就知道主人回来了,即便是用旧砖瓦垒砌的,它也有记忆,知道我们没忘了它,没不要它,它就会更努力站立。”在晨曦中我站立了很久。反复琢磨母亲的这句话,其实,老房子跟老人是一样的,需要被在乎,被关注。
扫完屋后,先生和父亲在我的帮助下,爬上屋顶,逐一扫去瓦片上的枯枝败叶,拔去瓦楞边的杂草,拿掉碎瓦片,再换上一片片新瓦……
儿时,每年我都曾目睹过父亲上房修葺屋顶。那时的他,身手敏捷,动作果敢,根本不需要人帮,可现在他老了,动作缓慢而笨拙,而且有些许胆怯状。我不敢去催他,怕他一着急,踩塌了屋梁,摔下来。
“至少保一年不漏了!”换完瓦后,父亲高兴地说。
母亲打开电磁炉,开始做早饭,恍惚中儿时的情景一一重现:也是在这样的早晨,挨着黎明的边缘,母亲就已经做好饭,袅袅的炊烟中传来她清晰的呼喊声。接着,父亲又找来水泥和瓦刀,将老屋裂开的墙砖重新勾缝、填好……他做这些时,心情异常愉悦,脸上散发出久违的容光。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父母心满意足地跟我踏上了回社区之路。新社区是土地流转后,几个村子融合在一起建成的大型新农村小区。虽然是电梯房,装修的时候,哥嫂又极尽周折,选择最舒适的家具。但他们总也离不开老家简陋的小屋,差不多天天在小区和老家中奔波。不是种树就是除草,或者修补那两间风雨飘摇的小屋。路上,父亲告诉我,最近总梦见老屋被雨淋倒了,灶台也毁了,他回来时,没地方睡,做不了饭,饿得肚子生疼。这下修好,总算踏实了!
我终于理解了父母,懂了他们对老屋的那片深情:老屋,是他们每每站在新农村的电梯房,不断眺望的方向;是他们余生想留在那儿,但又无法留下来的无奈;是他们一生无法剥离不能失去的根。
我为自己去年对父亲固执修建小屋的举动不解而感到羞愧,又为自己触摸到了父母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醒悟。不禁想起,儿时我总觉得老家藏在红土地里,太过偏避和落后,急着要走出面朝红土背朝天的土地,而现在,我开始为拆迁掉的老房,切断父母浓浓的乡愁,隐隐担忧。
从农村到城市,从城市到城市,我的灵魂在喧嚣的尘世间游荡。在迷惘的工作之中,在饱受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之后,梦想在欲望的一次次满足中又一次次跌落。当我那童年的记忆和青春的梦想随风散落在天涯,当享尽尘世繁华的我不再渴望笑脸与鲜花,乡愁就会扑面而来。
今天,走在故乡这熟悉的土地上,没有了工作的纷扰,没有了为日常生活琐事而烦恼的迷茫和无奈,我这才发觉我那颗浮躁的心,经过故乡的洗礼后,竟变得如此放松,恬静、闲散!或许,对于我们每一个从乡村闯入城市的漂泊者来说,心安处永远在故乡无际的田野上,在儿时嬉戏的小河畔,在故乡袅袅的炊烟里……
吾心安处是故乡。
作者简介:
陈东霞,新密市第一初级中学化学教师。新密市作协会员。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的轨迹,留得浮生半日闲,自在阅读论春秋。一直相信,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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