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玻璃杯在地板上撞击后炸裂。

　　李伟从睡梦中猛地坐起，一边抓起衣服，一边趿拉着拖鞋，跌跌撞撞地冲向隔壁卧室。他知道那刺耳的声音，一定是父亲房间里发出来的。

　　推开虚掩着的门，一股异味扑鼻而来。李伟随即按开了灯。入眼的是满地的玻璃渣子，还有爹床脚的小便器旁，一片醒目的黄色液体。李伟知道，爹又尿地上了。

　　“爹，咋回事儿？”灯光下爹佝偻着身子，侧倚在床头。青灰色的秋衣卷缩在腋下，裸露着清晰可见的肋骨。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李伟的鼻子有些酸。

　　见儿子进来，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想喝口水，手没拿稳，掉地上了。”爹喏喏着。

　　“爹，没伤着就行，下次小心点！”李伟没有责怪父亲，他能看出父亲的自责。

　　收拾好满屋的狼藉，扶着爹喝了水，安顿爹重新躺好。“都怪我，连累你也睡不好。”爹依然愧疚着。

　　“爹，有事你喊一声我就过来。就在隔壁，能听见的。”李伟轻声交代着。

　　重新回到卧室，妻关切地问：“爹没事儿吧？”

　　“没事儿。摔碎了一个杯子。”

　　“好在明天是周末，要不……怎么上班呢？”李伟能听出妻有怨气。

　　“爹真是老了，跟前离不开人了。”李伟答非所问。

　　“要不，咱把爹送敬老院吧！咱给爹多交点钱，让爹住老干部房，那里条件可好了！”妻提议。

　　“条件再好也不是家。”李伟嘴上反驳着妻，心却偷偷动了一下。

　　“咱俩休息不好不说，儿子马上小升初，耽误了学习可了不得！”妻絮叨着。

　　提起儿子的学习，李伟的心又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睡在旁边简易床上的儿子。房子小，把爹接来后，儿子一直睡在那里。

　　“爹会愿意吗？再说，爹不适应了咋办？”

　　“咱让爹去试试，不行了再接回来呀！”

　　“好了，好了！明天再说吧！”

　　或许觉察到有些异样。“要去哪？”洗了澡换好干净衣服的爹不安地问。

　　“爹，想让你去敬老院试试，我去看过了，条件不错，还有专人陪着，你年龄大了，身边离不开人。”

　　“伟，我晚上不喝水了，不给你添麻烦了……”爹像极力求着被原谅孩子。

　　“爹，去试试吧！不适应了我再把你接回来。”李伟劝慰着爹。

　　安顿好一切，要离开时，爹像无依无靠的孤儿，不安又极不情愿地挥了下弯曲变形且长满老茧的手，浑浊无神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儿子：“伟，早点来接我！”

　　和妻一起走出敬老院的大门，开车返回。李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顺手点开车载音响，李伟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静心听过音乐了。

　　“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崔京浩深情的歌声在车厢里回荡。

　　“前方学校，请减速慢行！”导航及时提醒。李伟急忙关了音乐，放慢车速。公路旁是一所幼儿园，这个时间家长们正送孩子入园。

　　车前不远处，帅气的小男孩骑在身材高大的父亲的脖子上，两只小手还拉着父亲的耳朵。俩人开心地边走边笑……。

　　值班老师从男孩父亲肩头接过男孩，男孩停止了欢笑，委屈巴巴地对父亲说：“爸爸，早点来接我！”健硕的父亲响亮地回应着：“放心吧！儿子，爸爸第一名接你！”

　　李伟急刹车，掉头！车轮飞驰……

　　接父亲返回的路上，李伟内心由衷得轻松。

　　“爹，从今天晚上起，咱爷俩睡，晚上我也给你讲故事……”

　　等了许久，爹没回音。抬眼看向反光镜，后排坐位上，爹侧倚着车窗，像找到了依靠的孩子，满足而安详地睡着了。

　　作者简介：

　　张雪梅，河南省周口市黄泛区实验幼儿园教师。热爱生活，痴迷文字，喜爱将生活中的真善美与点滴感悟汇与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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