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的红薯秧

　　荷月朔八日，正是莲叶田田蝉声最响的时候。

　　午后四五点钟的光景，热气似乎减弱了些许，家人说去洧水路“勿忘我”鲜花店看几盆花树，手机里播放着流行歌曲，我含混不清地哼着歌词，拿起一块抹布擦拭厅柜。瞥见卧室门框上方的玻璃有些模糊，打量了一下，够不着，搬过来一只年代久远的枣红色老式方凳，准备当作踏脚。

　　歌词忽然停滞了，恍然发觉，凳子翻倒，右腿不知怎的钻进凳子腿里。还没站稳，潜意识告诉我很可能要摔倒，迅速控制大脑“站稳站稳，莫倒下”——站是站稳了，右小腿中间的肌肉被尖锐的方凳横梁狠狠地挤压，鼓起五厘米见方的肿包，右脚踝也磕得青肿起来。

　　肌肉痛感大概是还没觉醒，看着几个大包和皮肤表层丝丝血痕，心想，明天早上的会议还能去吗，路途虽不远，上楼下楼怎么办。看看天色已暗，趁着诊所医生还未下班，赶紧单脚跳着下楼。医生说，用冰块敷敷，卧床休息。又单脚跳着回来，冰箱里只冻了一些玉米棒子和肉类，索性用干净棉布包了一只大棒子，在鼓包上滚动冷敷。

　　玉米棒不会料到它们有一天会派到这种用场——一向被咀嚼被索取惯了，没有回报，从无酬劳。忽然想到八十年代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警察与小偷》，“工资？奖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对，很多人甘愿做一只囚鸟，囚在文艺的八角牢笼中，偷取光阴的故事，偷走无数个与书共眠的夜晚。不为孔方兄，只是坚守那一份卑微又高贵的热爱。

　　“那两棵幸福树的叶子可鲜亮啦——”家人的绘声绘色戛然而止，“怎么啦，怎么伤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脸色直转煞白，眼睛瞪得溜圆。拿起手机要联系亲人，我冷静下来，现在是晚上将近七点，赶来无益，只会影响他们睡眠，明天再做安排。

　　一夜无眠。钝痛一波一波涌来，各自占山为王。

　　早晨五点多，打电话到老家，父亲安排哥哥来探望，妹妹派外甥女来照顾，寂静许久的屋子热闹起来。伤处发面一样肿胀青紫，再次去看医生、上药、吃药。

　　因有公务，接连两天，外甥女搀扶着我下楼上楼，给我做饭递水，像一把勤快的小扇子形影相随。疼痛加深才想起医嘱“卧床休息”，好吧，躺下来看看书，我的世界因了这奢侈的休息都慢了下来。

　　时间的沙漏在静静流逝，缓慢翻动书页的声音令人愉悦。参加活动攒下一摞崭新笔记本，挑一簿封面土黄色调的，凸印着轩辕黄帝手握权杖垂衣而治，触手绵软的皮革，很有黄土地的厚实感。读几篇洞开思想的文字，摘抄一些微凉清醒的句子，就这样，深夏一步一步走到浅秋身边。

　　傍晚时分，妹妹来了，一脸热汗，两目关切，手里提着沉甸甸的编织袋。“姐，咋样了，还疼不疼？你喜欢吃红薯杆红薯叶，我特意寻了俺婶子家的，可肥嫩可新鲜！”

　　乡村夏季，最不缺这类藤状植物，缠绕在田间地头，一头连着土地，一头牵挂着远方亲人，这就是我们的幸福树。一棵红薯秧分檗几条十几条，尺把长的嫩杆对面而生，追赶滚滚热浪匍匐前进。叶子油绿，极像心脏的形状，亲人一声召唤，乡村就听到了。远方的疼痛有老屋牵挂分担，顿时减轻了许多。

　　爆炒红薯杆是这个季节里一道舌尖上的美食，配菜是褐亮的瓜豆酱和红绿辣椒圈，上桌就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新鲜的红薯叶，放进冰箱冷冻几天，等到变黑皱缩，天凉的时候用来下汤面，又是一道佳肴。当然，最好吃的要属霜打红薯叶，大自然的恩赐比人力要地道得多。

　　今年的阳历八月可谓惊心动魄，暴雨、洪水、地震接踵而至。大自然若是发脾气，人类的力量直若蝼蚁。很多令人感佩的镜头，赈灾救助、涉水救援、百姓支锅，明星返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就像一条条追梦的红薯秧，走得再远，总是萦系那一片黄土地黑土地。累了痛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家，就是亲人。家乡若是起了风暴，远方的亲人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用所有的力量抚慰，直到重回岁月静好的模样。

作者简介：

　　刘淑玲，河南省新郑市新烟中学语文教师。新郑市作协副主席，新郑市第六届政协委员，新郑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轩辕诗词》执行主编，郑州市作协会员，河南诗词学会理事，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著有古典诗词集《郑风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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