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被称作老李者甚多，我写的这位老李是一位摆书摊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李，人们都叫他老李。

　　为什么要写老李，因为前天中午的梦里出现了他。

　　老李个子不高，稍微有点胖，脸黑，头发有点凌乱，两眼有神，脸上经常带着农村人朴实的笑。他穿衣不讲究，有时扣子会扣错，衣服不经常洗，也没见他穿过新衣服，夏天经常一双拖鞋。

　　和老李初识是在1992年秋天。那年，我高考落榜后去实验中学复读，实验中学离老李摆书摊的地方不远。每天下午第四节课是课外活动，学生可以在教室里学习，也可以在操场上打球，还可以出校门转转，到六点学校开饭前回学校即可。那时我们几个大部分课外活动时间都是出校门，去学校南边老李书摊上看书。

　　记的老李当时还不老，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人很精神，说话态度和蔼，对于从农村过来的我来说，有安全感，值得信赖。

　　我们经常在他那个书摊看书，他卖的书都是他骑自行车从菏泽批发过来的，每本书都是他自己选的。书的种类较多，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很便宜。我们往往一下第三节课就匆匆去他的书摊，一看就是将近一个钟头，他也不烦。我们偶尔也买一两本，由于当时每人的零花钱不多，所以只买《辽宁青年》、《故事会》、《读者》等期刊一类的便宜书。那时《辽宁青年》很火，五十岁左右的人应该都看过。我们一般是合伙买：就是一人买一集，轮着买，伙着看。

　　我在实验中学上了两年学，和老李也日渐熟了。在老李书摊上连看带买，读了很多的书。我应该感谢老李，是这些书助力我走上今天的工作岗位。

　　当兵四年，休假了三次。每次回来，都到老李的书摊前逛逛，不一定买书，到那看一看就心满意足了。

　　复员以后，分配工作，考教师资格证，教书，结婚，这期间，不间断地到老李的书摊前淘宝，偶尔也能买到好书。有时碰到好书就不再考虑兜里钱的其它用处，都给了老李。

　　以后有了孩子，就带着孩子去老李的书摊。我的三个孩子老李都认识，他们也是老李书摊上的常客，我带他们去的次数多，有时我忙，孩子们就自己去，相中的书即使没钱，老李也让孩子们先拿回家，从来没有难为过孩子们。

　　我和孩子们每周至少去一趟老李的书摊，发现好书，无论几本，不论价钱都买下来。我买的书中，以文学类儿童读物最多，历史、地理、科技等类也有。孩子们看书也杂，但我认为开卷有益，只要孩子们想买的，从不犹豫。

　　我家里有八个书柜，每个柜子都装满，屋里还到处是书，这些书中有将近一半是这二、三十年从老李的书摊上购买的。

　　我调到县城小学以后，注重学生阅读。向家长和学生们推荐了老李的书摊，让他们也经常去逛逛，说不定就能淘到既不贵又有价值的好书。就为这，老李很感激我，其实我认为我应该感激的是他。试想，一个人谁能像他这样，一辈子从事卖书这个职业。况且他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他要价的便宜令我都意想不到。我不认为他赚钱，我认为他是在传播文化，在人们心中播下爱书的种子。在他的书摊前经常围一圈人在看书，其中不泛有孩子。就凭这点，老李就值得尊敬！

　　由于生意不好，老李的午饭，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家里带的，吃点馒头，喝点水，他舍不得喝一碗面条。前几年，他的孙子在城里小学，他在城里租了房子，他媳妇每天给他送饭，他才吃上热乎饭。由于他媳妇是环卫临时工，又要接送小孩，所以老李的饭也没时间点，啥时候送来啥时候吃。有时我下午将近三点去他那时，他还正捧着饭盒吃饭。

　　老李是能吃苦的，从家到菏泽批发书，从未坐过公交车，他都是骑他的28大杠（据他说，这些年光28大杠他骑坏了六辆，修车补胎无数）。菏泽到县城往返八十公里，年轻人也吃不消，更何况六、七十岁的老人，但他每个星期至少去一趟菏泽。春秋天还好点，冬天寒风刺骨，骑车出汗，消汗后浑身凉；夏天酷热难耐，骑车太阳晒得更累人。这种生活将近四十年，他从未退缩过，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有这么大的动力驱车几十公里来回奔波。

　　从今年春天开始，我们县要创全国卫生城和省级文明城市。老李摆了三十多年书摊的地方，禁止摆摊了，说是影响市容，常在他那里看书和买书的人都为老李鸣不平。

　　最后一次在老地方买书是在一个月前，老李匆忙偷偷出的摊，一个老农民七十多岁了，挣钱太不容易了。小儿子相中了一本书，三块钱，买了，可一掏兜，忘带现金了，老李用的不是智能机，又没有收款码。老李说拿走就是了，我也没客气。和孩子拿着书就走了，本想着第二天把钱送过去，可第二天他没有出摊。过几天再去找，仍然没出摊，又到集会上去找，还是找不到人。电话一直联系不上，两个孩子整天念叨，还欠老李书钱没还。

　　前天中午小睡了一会儿，可就那么短的时间，竟然又梦到了老李，赶紧还他钱，又买了几本书，醒来竟然是梦。看来只有找到老李的家里去还他钱了，幸好知道他的村子名字，那就好找人了。

　　昨天下午本来和小儿子要去他村子，午睡后看天想下雨，没去成。

　　今天醒来后，两个孩子就说找老李还钱。虽然天热，但两个孩子很高兴。骑电动车到3号村台，一打听就问到了他的家，他在城里摆书摊几十年，在村里也是名人了，村里人也为他抱不平。

　　进了他的院子，电视在响，敲门没人应，西边的邻居问清了情况去屋里叫出他来，原来他正在家写毛笔字一一《百福图》，沉浸其中，没听到敲门。他见我来很高兴，孩子们见他也很激动，闺女把准备好的钱放在他的桌子上。老李为我们切瓜，瓜很甜，边吃边聊，他说等天凉快了看让出摊不，还得干下去。是啊，干了一辈子，还得干下去啊。

　　他说，虽然挣不了几个钱，但他认为自己是做善事。从他这句话里我找到了他为什么一辈子摆书摊的答案。

　　我和孩子们出门，老李两口子送出很远。

　　还了书钱，了了孩子们的心愿。

　　生命中遇到老李，感觉到很值。

　　作者简介：

　　段永进，山东省东明县第十一小学语文教师。喜读书，好写作，热爱本职工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