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出生的苦孩子们，大概都有过捡衣服穿的经历。捡衣穿，曾是苦日子里的一种美德，就像那个年代看到上门乞讨一样司空见惯。穷苦人家人人都捡衣服穿，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某日夜晚，在公园散步，偶然听到两个女子闲聊的话题，捡衣服穿。可以想象，她们沉浸在回忆里，忆苦思甜时的幸福感。

　　因为我也曾体验过这样的幸福。

　　记得我家常常捡大姨哥二姨哥的衣服。大姨家在姊妹几个当中算是比较殷实的。小时候，电视机，唱片机，挂钟，这些稀罕物，我都是在大姨家见的。大姨很慷慨，把两个姨哥的衣服挑了好多出来（有些真的很新，也很好看），一一叠好交给母亲，母亲如获至宝，我们兄弟俩如过节日般试穿来试穿去，喜不自禁。

　　大码的，放一放再穿；正合身的，分出个“品级”，漂亮的、有补丁不显眼的上学穿，补丁比较大也比较显眼的在家穿。比较新的，有时候，我穿了弟弟再捡着穿，或再有其他亲戚朋友较小的孩子捡去穿。总之，衣服们算是真正实现了“物尽其用”。哪怕是破的实在不能再穿的，母亲也不让它们觉得失去了价值。老马识途，破烂衣服褙袼褙——又成就了我们全家人的布鞋。

　　大姨如今已年老了，六十好几了，她的呴病仍不见好。过年去她家，她还是会给孩子打发个红包（小时候去她家她就给我们兄弟俩不少买本买笔的零花钱）。大姨哥快要娶儿媳妇了，二姨哥还是那么腼腆，不知道家境如何，他们一直待在农村。

　　这都是过去岁月的事了。现在谁还没衣服穿？社会全面建成小康了，国家政策“两不愁三保障”了，哪家没有个大衣橱？谁人不是“天天都穿新衣服”？那么，我们的旧衣服怎么办？有人说做墩布拖把，有人说直接丢垃圾箱……

　　小区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绿箱子。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垃圾箱。后来才知道不是垃圾箱，而是旧衣箱。专门收集人们丢弃的旧衣服，用于公益事业。美其名曰：“衣”路同行。

　　河南佑爱环保科技有限公司“衣”路同行回收箱。

　　我在心里称赞：这个创意真好！

　　妻常常把家里大人孩子穿不了的还算新的旧衣服洗干净后投进那个大绿箱子中。这样，我们也就算响应了“衣路同行”的号召。

　　如今，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了，人们的购买欲也越来越膨胀，购物速度越来越快，因此，捐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些传诵千古的佳句，仿佛冥冥之中映射着后世的现实。现代人们越来越追求“短平快”，追求感官的刺激消费，就像一位作家说的“过把瘾就死”。其实，衣也好，食也罢，人所需求的不过数尺与果腹，多则就是赘疣。陶渊明说得好：“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是啊，人努力劳作，在衣食方面，唯求恬然自安。

　　商场上衣服如林，有的价格动辄数百甚至几千。做衣服的裁缝、缝纫机，早已消失于普通百姓的视野。走进商场，普通百姓也不再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西洋景似的。

　　有时候，我看见路上有穿着校服的成年人，大概那校服是他们孩子的吧。衣服穿得比较爱惜，看上去还很新。丢了怪可惜。父母捡孩子的衣服穿，也还合身，没什么的。他们的身份大概不是农民工就是农民。

　　前些年，在家人的建议下，妻也把我的几件旧衣服或一双鞋子整理好，送给岳父或父亲穿。他们都不嫌弃，不因为是捡女婿或儿子的衣服穿而觉得别扭。其实，逢年过节、过生日，我们也给他们买衣服鞋子，但是，他们舍不得穿。新衣服只有出席“正式场合”才穿。

　　今人做到“衣不重彩”，“食不重味”的，不知能有几？

　　恐怕不多。

　　捡衣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愿永不复返。

　　2023年7月24日下午于息县临河乡新集村

　　作者简介：

　　李家全，河南省息县第二高级中学语文教师，信阳市作协会员。误入藕花深处，至今执迷不悟，生活来来芜杂，有酒即可遣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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