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俞洪波:尘 爱
| 摘要:母亲已经80岁了,就在2020这一年的八月。 我和年迈的母亲生肖同属“龙”,在母亲的心中,“龙”这个生肖可是“大属相”,不仅感觉大个头儿,还有点“上天之子”的意思,能给我带…… |
母亲已经80岁了,就在2020这一年的八月。
我和年迈的母亲生肖同属“龙”,在母亲的心中,“龙”这个生肖可是“大属相”,不仅感觉大个头儿,还有点“上天之子”的意思,能给我带来吉祥。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每每和别人谈起这个事儿,高兴劲儿都溢于言表,因为,没有文化的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的境界对母亲来说的确太高,和农村许多4050后一样,有时精神、信仰大多寄托在子虚乌有的神佛上了。
逢年过节时,母亲跪拜在家里供奉的佛像前忘我祈祷的神情确实让人肃然起敬,嘴里念念有词的那一刻仿佛真的与她心中顶礼膜拜的众仙家互通心灵之约。有时候,我就想开玩笑地问母亲祈祷时是否把他的儿子想成了 “天之骄子”。
当然,最终是没有问的,一是因为连手机都不会使用的母亲根本不懂“天之骄子”四字为何意,她只要看到儿女每次远行能平安归来就是最好。二是因为我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只要认识的人不信奉邪门歪道,无论是信奉基督耶稣,还是膜拜释迦摩尼,我都怀着敬意给予尊重,何况是自己的母亲?
可我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一定能猜到母亲每次全神贯注地祈祷中,大多是对儿女的祝愿,尤其是在乡俗浓郁重男轻女的鲁西南地区,一定是对我这个久居他乡做儿子的美好祝愿,这无疑是和节后返城众多“满满后备箱”中的爱是不分“彼此”的。
母亲有时瞥见我看她庄重祷告时,也总是忘不了嗔怪我几句,说什么邻居谁谁家的儿子从外面回家了,总是第一时间到村里的大庙里烧香拜佛,而我总是连自家的观音菩萨、龙王爷都不知道叩拜,怎么能够发大财,怎么能够过得越来越好呢?
这个时候,我就赶紧装做很害怕的样子,顺从地跪在佛像前,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地喃喃自语起来。母亲虽然不识字,但是对祭拜神灵这件事心眼里可亮堂得很,看我诚心确实欠少,怕我亵渎怠慢了神灵,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让我站到旁边去。她背对着我,对着佛像包容地替我长叹一口气,缓缓地说:“老神仙啊,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记到心里去啊。”
当此时,我会大声地说:“家里有你一个人用心磕头就够了,老神仙会保佑我们的!”
当此时,母亲便会心一笑,不再理会我了。
我总是这样大声地对母亲说话,其间还要夹杂一些夸张的手势和表情,主要是因为母亲的耳朵几乎听不见声音。是的,母亲是个聋子,特别是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加,听力状况更是糟糕得很。
听父亲说,母亲的耳朵本来好好的,十几岁的一天,坐在草垛旁掏耳朵,一个邻居阿妹偷偷地逗她玩,不小心把耳孔给弄流血了。
从那以后,她耳朵就失聪了。学生时代,我无数次想象过母亲耳孔流血时疼痛难忍的样子,无数次想象过她痛苦时该多么恨邻居那个淘气的小阿妹,毕竟这给她今生的衣食住行带来多大的不便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竟然和当初弄伤她耳朵的小阿妹还有亲密的来往,有时看她们在一起时手牵手面对面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唠着陈年旧事,絮着家长里短,好似当年压根儿就没发生过“耳朵事件”似的。我不禁感慨,这要是搁到连扶个人都吵得沸沸扬扬的现在,那还不闹翻了天,那还不结一辈子仇?
没承想,我的妄自揣测还是小看了羸弱的母亲。前两年麦收时节的一天,母亲在公路边儿摊晒农作物,或许是邻村路人电动车的车速太快,也或许母亲毕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腿脚和眼神都渐趋迟缓,被电动车撞倒在地……
我是端午节假期到家后才知晓的。回家后我成了母亲不厌其烦的倾诉对象。老话常说“一聋三分傻”,其实母亲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只是社会发展的太快,在农村,没有相互帮衬的事,谁愿意和一个聋子多说几句话啊。
没有耳朵对信息的获取,母亲大半个世纪均是靠眼睛来观察辨别分析与周围人的交流信息,自我判断是非标准自然也多是片面的,所以倾诉的内容大多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即便是十几天前发生的被撞事件,也轻描淡写地像叙家常似的告诉我:撞倒后一下子站不起来了,以为腿断了,吓得半死,睡了两天腿不怎么疼了,可是腰到现在还有点酸疼,贴上膏药,不敢再睡了,恁爹干活现在丢三落四的,我得看着他。说着,就势又从旁边的一个大纸箱里拿出两袋不舍得吃的面包点心,告诉我,这是撞她的人第二天来看望她时带的礼物,都这么大农忙的,我能走了,我们也不讹他。
我微笑着对着母亲点了点头,默默地为母亲的宽容、善良点赞,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面包看了一眼,心里禁不住狠狠地骂了句:“真是缺德王八蛋,这到底是谁家啊,面包都过期两个月了,不得好死!”刚出口骂完,我赶紧“呸呸”两声,捂住了嘴,万一灵验了呢?
我大声地诳告母亲,这些零食我女儿最喜欢吃。母亲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孙女喜欢吃,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刚才按着腰部的手开始忙不迭地找东西又重新给我包装好放在了一旁。我也乘势站起来,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止住了鼻子酸楚后急欲滑落的泪。
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爸爸的我,早已跌跌撞撞地步入中年,我不能预料自己的晚年是否能够在一个个宁静的晨昏午后悠闲的晒晒太阳、看看书,或者三两个老友时常围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任时间从指尖慢慢地淌过,享受多姿多彩的生活。
但,这种温馨的画面,我的母亲却一直不曾有过,家里田地,田地家里,这几乎是她的全部生活。然而,世界上哪个女人不渴望日子过得滋润呢?世界这么大,哪个女人不想说走就走,到处看看呢?
可是,母亲这辈子到过面积最大,也是最远的地方就是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合肥。那些日子,我精心筛选了几个地方。
合肥的明教寺是必须去的。置身于佛像群中,母亲被深深震撼了!她见到了今生最多最大的佛像,跪拜在每一尊佛像前恋恋不舍地许下了今生最多的心愿。如果母亲能听见声音,那一刻,我多想把一个耳麦送到她的耳朵听听《天国的女儿》。
包公祠也是必不可少的。动不动就爱耍脾气退群的特朗普母亲不认识,然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北宋名臣包拯她是知晓的。因为她的儿子,由于从小皮肤黝黑,小名就是“黑老包”呀。
犹记得那天,母亲兴高采烈地行走在包公祠内,我笑眯眯地凑在她耳朵旁大声地问“黑老包”叫啥?母亲奚落我,还是读过几本书、认字的人,连这都不知道?叫“包青天”呀,是个大官!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也孩子般哈哈大笑起来。一直到现在,母亲和左邻右舍说起她的儿子时,总会骄傲地说,我在“黑老包”的老家那里工作,有“大黑老包”保佑着“小黑老包”,她特别放心,相信我一定会永远平平安安的。
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我有时看到打太极拳的叔叔伯伯,练功夫扇的阿姨,跳广场舞的大妈,时不时会想到在鲁西南平原上的田地里还有许多如我的母亲一样的人。本该颐养天年的光景,却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
她们沉甸甸的爱如同城市柏油路上旋起的阵阵微尘,让穿梭其中的我们总是忽略。风烛残年的她们似乎明白,力所能及的事儿已为儿女做完,生怕会再成为儿女们的累赘,生怕会拖累我们的子孙,不得不用躬耕于农田的倔强背影小心翼翼地暗示我们:“去忙你们的,我,还,行!”
啊,母亲!我急忙捂住眼睛,泪,不争气的泪,还是从指间涌了出来……

作者简介:
俞洪波,安徽省合肥市一起学培训学校数学组教师。一个心情愉悦时读读课外书写写毛笔字,心情沮丧时打打羽毛球跑跑小步的人。多年来,有些许小图文幸见于各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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