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慢，透着诗词的韵味，亦有着生活的闲散，而这，正是车前子在这本书中所依循的格调——苏州，在我的印象中或许只适合写成这样的格调，所以两次见到两次动心，一次在网上，一次在书店——我怀疑我是买重了，现在我的手里应该是有两本《苏州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州，的确是给我留下了无比美好的印象。唯一的一次苏州之行是几年前利用“十·一”假期，从济南飞上海，再坐小巴到苏州，陪同父母专程旅游，虽然在苏州的时间并不长，只在那里住了一个晚上，但两天的时间也看遍了苏州的小桥流水，赏尽了苏州的园林风光，走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

　　夜晚的苏州尤其灵动迷人，城中水，水中城，如梦如幻，如诗如画，扑朔迷离，虚无飘渺，呈现出北国不易见到的轻盈与曼妙。在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我们路过一家评弹的书场，还颇有兴致地进去听了一场苏州评弹，吴侬软语，轻柔缠绵，却是十分受用。一家人嗑着瓜子，品着香茗，融入那一片吴地的乡土之中，顿然间有了乐不思蜀的感觉。总之苏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外地人赏苏州，也许多了一层距离的美。车前子，作为一个在苏州生活了三十年，而后离开了苏州城的苏州人，对于苏州的理解和认识自然又多了几个维度。除了他多次提到的家门口章太炎故居的辛夷树，除了儿时天井或小巷中演绎的鲜活的生活往事，除了因应四季的苏州名园和梅雨季节特殊的苏州风情，除了小时候在苏州书场听夜书，他还于时间演进与纵横对比中多了一份对于苏州的关切与关照。

　　今天的他，看到的已不再是苏州的尽善尽美，还有烟雨迷蒙之中江南的局促与小家子气，以及拆建之中城市的庸俗与鲁莽。在他看来，“苏州是江南大于整体的部分，它占有江南不多的美，但患有江南不少的病。”“我在苏州生活，却从没有身居天堂的感觉。

　　我一直寻找这种感觉，结果是别人的天堂，他们的城市。”在如我一样“至此一游”的观光客眼里，苏州是明丽妩媚的，而在车前子的眼里，苏州是一个逐渐被拆掉的苏州，“没有小巷，就没有苏州。”而“可恨调丰巷、土堂巷、富仁坊巷、诗巷这几条小巷都被拆迁。”那都是他小时候日日出入、玩耍的小巷，而昔日散发着书香的旧书店，也已远处追寻。当这些记忆随着物象的拆除一同湮灭的时候，他甚至找不到依托，找不到家园了，苏州是他出生和曾经成长的地方，他却无法认同那里就是他的家园。这是一种悲哀吗？

　　“我的故乡在苏州，大家一听，都会说好地方。但我好久没有感到它有什么好，拆迁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与任何一个城市几无区别。”城市的同质化进程有目共睹，而且还在不断的拆迁与重建中持续加速，千城一面的确已成为我们面临的共同尴尬。

　　在外地人的眼里，尽管已被拆得面目全非的苏州城，因着小桥，因着流水，因着黄昏时分的迷离灯火，却也依然保留着几分自身的特质，而对于苏州人来讲，或许已是不堪忍受了，所以车前子说，苏州只适合外地人来玩，他已经难以与苏州达成和解了，“苏州真正的美丽，并不在园林，它在河，它在桥，它在小巷，它在临河的木结构酒楼，它在早晨的茅草顶茶馆......一言以蔽之，在日常生活。没有了。都没有了。美丽没有了。河是臭水沟，桥是水泥桥，小巷成为柏油马路。”

　　回眸观望，苏州的影像在他的视线里虽已有些模糊，但在他的内在里，我想他还是爱着苏州的，三十年的光阴，就是生命不可抹去的点滴印迹，甚至，失望，抑或感伤，都是一种植入骨髓的爱。

　　在书中，他少不了谈苏州的历史风物，少不了谈苏州的墨客文人，少不了谈“韦苏州”的韦应物，少不了“苏州刺史例能诗”的白居易、刘禹锡，少不了“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他说：“迄今为至（止），我受到的全部滋养来自苏州，我受到的全部伤害来自苏州人。”在书中，他把苏州和苏州人也是分开来讲述的，他说苏州人嗜好窝里斗，他说苏州文人搞小了苏州，他说......谈及苏州人对自己的伤害，不知是否也缘于苏州人与他，亦少了一份距离的美呢？

　　今天的他离开苏州，来到了北京，一南一北，比对两个城市，他又有妙语：“北京是装神的城市，苏州是弄鬼的地方”读到这里，忍不住呵呵一笑。

　　我喜欢他以绘画的语言描述苏州，他说，苏州评弹由于表演形式的节俭，产生了一种意到笔不到的写意效果；莼菜的吃法如同饮茶，是工笔画一类的事，琐屑无聊；回忆补过的碗铁钉生锈在瓷片上褪色，浸染出气韵生动的效果，宛如一幅微型山水图；“白海棠花瓣洇着一层微红，像是调了粉的胭脂在熟宣上染出来的。”“盐在杨梅的肉身恍兮惚兮，随类赋彩，盐也粉红。”......哈！敢情他在画画呢！是的，开篇作者的六幅写意小品确实给这小书增添了些许意趣。（《苏州慢》，车前子，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2016年8月第2次）图片

　　作者简介：

　　陈艳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编审。著有随笔集《紫竹笔记：我的园子，我的花》，“漫漫经典情”丛书《艺术卷：美轮，美奂》《文学卷：且行，且歌》《哲学卷：觉知，觉醒》《自然卷：安然，安在》，“书之爱”丛书《书中岁月》《纸上情怀》，“书文化”丛书《书与人：随遇而读，自在欢喜》《书与城：家的记忆，生命的河》《书与生活：锦上添花，生活很美》《书与艺术：为美而生，与美同在》，“笺边琐记”丛书《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时光》《那些地方》，《读懂美国：行走在现实与书本之间》等。作品入选《语文主题学习》《师意盎然》《师墨飘香》等多个选本。同时修习国画，作品入选“首届中国作家书画展“”当代五十位中青年作家书画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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