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西西的爸爸妈妈加入到外出务工的流动大军，七岁的西西就成了留守儿童，同时也成为爷爷奶奶身边的小大人。

　　“西，刷锅！”

　　“好嘞！”西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应，保证让腿脚不灵便的奶奶不说第二遍。

　　“西哥哥，搭积木！”

　　“我来也！”西滚着轮滑脚下生风，哧溜一下闪到妹妹身旁，逗得妹妹咯咯地笑。

　　妹妹的好多玩具都是西帮助挑选的，爸妈不在家，这个家，他是妹妹成长路上的导师，难怪妹妹的口头禅总是“我哥说了”。

　　西的轮滑，是爸爸上个月从上海网购的，快递第三四就送到了。西怀疑快递员叔叔是不是也有一双酷酷的轮滑跑鞋，要不怎么这么快？有了这对宝贝，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换跑鞋，一来可以无时无刻练习，二来好让脚底生风，干活麻利些。他说要变成神通广大的哪吒，像打妖怪一样把家里的困难都一个个都赶跑。他说，家里的困难少了，爸爸妈妈就该回来了。困难没有了，爸妈的眉头就展开了，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永远也不分开。

　　“西，雨来了，快，收柴火！”

　　“知道喽。”

　　在西的眼里，妹妹需要照顾，爷爷奶奶需要腿脚，这个家，他才是有学问又能干的智多星。

　　那几天西生病了，拉下了不少功课，课堂上他双眉紧蹙。显然，光有轮滑的快乐还不行。放学后，我给西的奶奶打个招呼，让他晚回家会儿，我给他补补课。

　　冬天的天黑得早，收拾好手头的工作，时针已经指向“7”。我让西先下楼，在车子旁等着，我送他回家。

　　走出办公室门，西像个泥鳅一头钻进黑暗的楼梯，顷刻不见了。

　　“老师——，你要下来吗？”西的声音爬着几十个台阶穿过幽暗的黑夜脆生生地蹦出来：“等下，你先停！”

　　而后听到他咚咚地楼上楼下为我开灯的声音，一层层楼灯像西奏出的悦耳琴键声次第明亮。我的心头也明朗起来，穷人的孩子当家啊。

　　一天中午放学，我去学校附近姐家的空房子里补觉，同时带着无人照管的西。他妹妹病了，奶奶病了，八十岁的爷爷恨分身乏术，几乎是央求我带着这个孩子。对这些留守老人来说，老师家才是最安全最放心的选择。

　　姐家已搬走几年，屋内连个闹铃提醒也没有。我连日加班，极度困倦，倒头即睡。

　　蒙眬中听到西摆弄夏天的一个小台扇，发出吱吱响声，聒噪声钻进耳朵里，像夏日聒噪的知了，好生厌烦。我训斥西：“一边玩去！”

　　“哦，哇——”臭小子嘴里咕咕哝哝，不知所言。

　　午休醒，西已经自己上学去了。我看看表，哎呀，就要迟到了，慌忙起床。走时在门口发现了那吵人的台扇，正无精打采地在门里呆着，多像被训斥的西，一脸苦相。我无奈地摇摇头，爹妈不在身边的野孩子，真不省心。

　　下午放学后有时间和西聊天，遂开玩笑地询问他中午为何捣乱我午睡。

　　“我找来风扇是怕我走后你一个人睡过了头，耽误上班。再说，你姐姐家没有闹钟，我担心你会迟到。怎么办呢？嗨，有了，那台小风扇可以定时的，定时结束的提示音正好可以提醒你：起床了喽，起床喽……”

　　西扬着小脸，耐心解释，他要把单纯的爱全部解释给我。

　　心思细密的孩子，我冤枉了他。

　　今晚把西又带回家里。

　　晚饭后，和西去与我家一墙之隔的大学校园散步。

　　走到超市想顺便买些东西，不巧刚关门。国庆节大学生放假，校园超市也提前一小时下班。

　　刚要走，西，这个狡黠的熊孩子，他调皮地像顽劣的猴子一样又窜出来。他一溜烟跑到自动存包机前。这个调皮的孩子，又在耍什么鬼主意？

　　听见“吱”的一声，我心头一紧。又手狂了，这孩子！他已经把打印好的条码攥在了手里。

　　“走——走了西！”

　　“老师，我——”

　　不由分说我拽着他就走，就像儿子小时候每次犯错误一样。我像拎着一只支煞着羽毛负隅顽抗的小鸡。

　　“哎呦，我扭住脚了……”瞧瞧，又来了。

　　西蹲下来，像每次恶作剧一样，装得挺像。

　　我两手抱臂不露声色，我有时间有耐心看他怎样耍花招。

　　“老师，你一定要我现在就走吗？”

　　“当然！”

　　“那我明天一早再来吧？”他嘴里嘟嘟囔囔。

　　“干嘛？还想继续疯？”

　　“不是的老师，我刚才按了下‘存’键，取出了一个密码条。我明儿一大早来，得用密码条把那个箱子打开。要不，别人就不能用了。可能那个箱子得好长时间都不能用，要用也要麻烦工作人员强拆了。”

　　“为什么你刚才不用密码条及时打开？”

　　“我试了，提示说“两分钟后才能打开，可你硬是拉我走——”

　　嘿，踢皮球了。

　　“去吧！”

　　“耶！老班万岁！”西得了大赦，一溜烟跑了。

　　“啪”箱子打开，“啪”箱子合上。

　　西又像个猴子似的从后面蹿过来，搂住了我的脖子。

　　借着路灯，瞧见他稚气的嘴角小胡子萌发，已然抹上了超越孩子年龄的成熟。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西跑在我前面渐行渐远，身后是长长的影子和一路狡黠明亮的灯光。

　　作者简介：

　　张雅莉，河南省郑州航空港区太湖路小学校长。中原名师，河南省教师教育专家，河南省学术技术带头人。带领团队进行教育叙事、自我叙事实践研究，以及童诗教学实践研究，开发校本课程《童诗配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