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教师因为教育顽皮学生而遭报复，这在农村不是什么稀罕事。

　　例如，有自行车气门芯被学生拔的；有晾晒衣物被学生用墨水涂污的；有种植的蔬菜全部被学生连根薅了的；有养的母鸡被学生抓去烤吃了的；还有在墙壁上乱写乱画辱师之言图的……对此，老师们要说不生气，那是假话。不过，最终也就一声叹息，便云淡风轻了。

　　而后，对学生该教育的，照样教育；该批评的，照样批评；该训诫的，照样训诫。小样，就凭这点“雕虫小技”想把老师给拿捏了，门儿都没有！

　　不瞒你说，我平生也曾遭过学生一次报复。这事儿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大概是1997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星月隐曜，夜色沉沉。

　　我放学回到家，推开门，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禁一惊。两块儿窗玻璃被打烂了，碎片散落一地，颇狼藉。我顿时火冒三丈。

　　这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我的大脑就像作战雷达飞快地找寻着目标。忽然，一个男孩名字闪现出来。难道是他？很有可能！因为欺负女生，我上午严厉批评过他。——学生一般喜欢现时现报。

　　他名叫康，是我的学生，特别顽皮。为何用“特别”一词？这么说吧，在20多年的教学工作中，我遇见过不少顽皮学生，假若给他们来个“英雄排座次”，他要是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

　　这样的“刺儿头”，在分班时其他五个班主任说什么都不愿意要。你想想，谁愿意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那不是个傻子，至少也是个缺心眼。

　　教务处张主任找到我说，这是他邻居的孩子，按辈分管张主任叫爷。这孩子很捣蛋，不是铁班主任管不住他。说来说去，总而言之，希望我无论如何收下该生。不然，他没法给邻居交待。

　　说心里话，我一直认为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表现顽皮些，淘气些，纯属正常。老话说：年少轻狂嘛。——我小时候也特别的淘气。嘿嘿！感恩我的老师们没有放弃和驱赶，才有现在的我。

　　孩子还小，正是求学的年龄，不让上学，能干啥？！这样的孩子若是辍学走向社会，不但违反国家教育政策，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可能还会误入歧途。——青少年犯罪率急剧上升，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再说，还有张主任的面子在这儿搁着呢。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便答应收下他。

　　然而，他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他不仅学习不努力，还迟到，逃学，结伙抽烟，喝酒，打男生，欺负女生，真是“无恶不作”，“臭名昭著”。最让人担心的是他喜欢随身带着弹簧刀、匕首之类的刀具，人称“带刀卫士”。我曾先后收过他三把刀。屡犯屡教，屡教不改，这词差不多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导之以行，这些常规教育方式方法都用遍了，无奈他“抗药性”比较强，故“疗效”不佳。这学生大概就是孔夫子怒批的“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之辈。面对这软硬不吃的学生，有时确实会产生一种教育的无力感，然而我始终怀着“因为相信，所以看见”的希望，问心无愧的努力着。

　　她父母为这个孩子没少操心，没少生气，可就是拿他没办法。他们便把希望寄托在我这个班主任身上，几乎每周都要和我恳谈一次，商量关于孩子教育的事。

　　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在《儿童教育心理学》一书中写到：“儿童的所有活动都是他整体生活和整体人格的外显，不了解行为中隐含的生活背景就无法理解他所做的事情。”他把这种现象称为人格的统一性。基于此，在与康父母交谈中，我有意识详细深入了解了其整体的生活史。

　　他家比较殷实，父母从小就对他娇生惯养，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怕化了。“从来没有舍得动过他一指头”（他母亲的原话）。他说要啥就给他买啥，有求必应，真是要星星不摘月亮。他与姐姐闹矛盾，父母总是偏袒他而批评姐姐。因为有父母撑腰，他经常欺负姐姐，逐渐养成了目中无人，唯我独尊，横行霸道的习气。有人说，家庭是孩子最好的学校，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问题孩子大多出于问题的家庭和问题的父母。由是观之，然也!

　　俗话说“娇子无义郎”。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而，现实社会中有父母因为种种原因对孩子教育特别是健全的人格教育即使没有全部忽视，也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等到孩子出问题了，惹麻烦了，方痛心疾首，懊悔不已。人世间哪有卖后悔药的呀！

　　每每谈到这个孩子，他父母就表现出无比愧疚、自责、无奈与失望。每当这时，我只能宽慰和鼓励他们，“是龙都有三分水”。要有耐心，别气馁，千万不要放弃！要相信，孩子小，可塑性比较强。心怀希望，明天会好。

　　如同医生遇到了一位重病患者，我总想找到一剂灵丹妙药，为他祛病消灾，让他健康成长。这是责任，更是良心。因此，尽管他问题多多，我仍不愿放弃。

　　其实，我明白“教育不是万能的”。我也不相信“人人皆可为尧舜”。我只是想：即使不能成才，也希望他能成人，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谁承想他“狗咬吕洞宾”，竟然把我的窗子给砸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拿上手电筒，怒气冲冲直奔他家。

　　康还没到家。我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他父母是明白人，一面不停地劝我不要生气，一面向我保证若真是他干的，这次决不饶他！

　　他大概心虚，所以一直不敢回家。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这时，我怒气已消，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我特意叮嘱他父母：“孩子回来，好好问他，千万不要打他。两块儿玻璃事小，教育孩子事大。”

　　第二天上午，康的母亲告诉我，昨晚经过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终于承认窗户玻璃是他和一位姓李的学生一起用弹弓打烂的。还说一定要赔我两块玻璃。我说：“赔就不用了，孩子能够认错改错就好。”

　　唉，这顽皮的学生！

　　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

　　多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进城的客车上我邂逅了康。他一下子认出了我，略带拘谨连忙起身让座，并且执意为我买了张车票。他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我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站在面前的就是当年那个顽皮的学生。

　　攀谈中得知，后来他参军了，在部队上开车，刚刚复员。这次进城是去换驾驶证，把军队驾驶证换成地方驾驶证。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顽皮学生，并非生来就顽皮，或许是受了后天环境的影响。每个孩子都是一个不完美的天使。每个孩子像花朵一样都有生命绽放的自由。是的，仙人掌也会开花！顽皮的孩子，长大了未必就没出息。故为人师者，应当得天下青年而教育之，而不仅仅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

　　有一种爱，叫“有教无类”；有一种爱，叫不离不弃；有一种爱，叫倾尽心血。爱优等生易，爱顽皮生难。对学生尤其是顽皮的学生来说，这爱显得那么弥足珍贵，无与伦比！

　　师爱似海，德泽众生。山高路远，心向往之，躬身行之。

　　亲爱的同志，让我们以此共勉！

　　作者简介：

　　王宏伟，原名姜书亮，河南省南阳市卧龙区安皋中心学校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从事乡村教育20余年。工作之余爱好书法、阅读、写作，自得其乐，曾有小文见诸报刊及网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