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     围

慧育在线：大年初二清晨,浓雾氤氲,整个小山村若隐若现,阒然无声.王婶看看床头的闹钟,五点半.她决定早起床,去看望自己耄耋之年的父亲.她悄悄地梳洗完毕,从床头的柜子里拎出一个蛇皮袋,里面是她精心为老父亲准备的礼物.

王婶侧耳听了听儿子的房间,毫无动静,三口人应该还在睡梦中.她轻轻地走出房门,回想起了昨天晚饭时的情景.

儿子一边吃饭,一边神情凝重地说:"妈,跟您商量个事.""啥事?这么神神秘秘的."王婶有些不乐意.

"今年春节与以往不同,在武汉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迅速蔓延,目前没有特效药物.为了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武汉在腊月二十九封城,离汉通道全部关闭.除夕夜,解放军医疗队紧急支援武汉."儿子说.

"城都封了,咱们不是更安全吗?况且武汉距离咱这儿600多里."王婶不以为然.

"妈,您不看手机.疫情严重着呢!在封城之前,已经有500多万人离开武汉了.其中,到我们河南的特别多.不可大意呀."媳妇有些着急了.

王婶不耐烦了:"这大过年的,净说些吓唬人的话.你到底要商量啥事?""妈,今年情况特殊,为了防控疫情,上级要求群众都待在家里,不串门,不扎堆,不走亲戚.所以吧,今天我就不去看望姥爷了."儿子恳求道.

"啊!"王婶生气了,"兜了半天圈子,原来是不走亲戚了.你也太没孝心了,你的姥爷今年已经81岁,身体虚弱,卧病在床,你怎能忍心不去看看?!他最疼的外孙就是你."说着,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奶奶,我们老师也在班级群里发通知了,提倡我们勤洗手,出门戴口罩,不走亲戚."孙子补充道.

"好啊,你们仨合伙劝我一个.你们不去,我去!"王婶说完,站起身,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雾很大,很浓.她悄悄地来到大门处,打开门锁,轻轻地拉开一扇门,一股浓雾扑面而来.透过浓雾,她仿佛看到了年迈的父亲正躺在床上,盯着门外,望眼欲穿,企盼着女儿归来,依偎在自己身旁.是啊,当年在娘家时,生活贫困,可父亲却出力流汗,想方没法让孩子不受委屈.王婶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雾气,似乎看到了父亲孤独的眼神,听到了父亲沙哑的呼唤.于是,她决定突围.

王婶刚走到邻居家大门外,突然门内传来一阵凶狠的犬吠,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她连忙跑起来,差一点跌倒在地上.

来到村口,她发现入村通道上堆起高高的泥土,路边扯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众志成城,抗击疫情"八个大字.她不会开车,所以封路对她无用,她决心步行十五里路,穿过两个村子,最终到达娘家.她背着礼物,翻过土堆,加快了脚步.

四野静悄悄的,天地混沌一片.王婶尽管年过半百,但腿脚仍然利索.她迈着细碎的步子,疾走在阡陌上.浓雾裹挟着露水,沾湿了她的头发.

不一会儿工夫,她便从小路登上了公路.昔日车水马龙的大道,今天却变得冷冷清清,甚至让王婶感到一丝恐惧.唉,这哪里像个过年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忽然,她隐约发现前面闪着灯光,红蓝相映.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平日里并没有这样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迟疑了一下,放慢脚步,又走了几米,终于发现前面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她立在那里不动,仔细观察,只见路边临时搭起了帐篷,里面有穿着雪白防护服的医生,还有戴着口罩的警察.哦!形势这么严峻.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在浓雾的掩护下迅速后撤.她不想在检查点被盘问,被测体温,说不定还要通知家人来接回去呢.

在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时,王婶停了下来.就这样返回吗?她踌躇了一会儿,决定不走大路,沿着荒冈上的小道前进.她小心地走下公路,进入了旁边的松林.在晨雾的笼罩下,寂静的松林显得阴森可怕.曲折的小路隐藏在枯草中,旁边不时冒出一个个坟冢,让她感到心惊胆战,腿脚也不听使唤了.就在这时,她听到右边的草丛里发出声响,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她想跑,却抬不动脚,呆立在那里.只听"扑棱"一声,一只肥硕的野鸡振翅而去,把她唬得跌坐在地上.她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嘹亮的"嘎嘎"的鹅叫声——前面就是赵庄了.

浓雾渐渐消散,四周灰蒙蒙的.惊魂未定的王婶决定不再躲避,难道过年走亲戚也犯法?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赵庄.

入村的通道上拦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的标语十分醒目:坚定信心,同舟共济,科学防治,精准施策.横幅右侧,放着一张桌子,旁边站着三个戴口罩的男子,正盯着王婶一步步逼近.

"大姐,你好!"为首的男子冲王婶招手,"请配合我们检查.""我是回娘家看望老父亲的."王婶一边说,一边从肩上卸下装着礼物的蛇皮袋.

"国家有规定,现在是防控疫情的特殊时期,不能走亲戚了.你还是尽快返回吧."对方说话似乎没有回旋余地.

"我已经走了一半多路程,过了前面的黄庄就到了我的娘家张庄.行个方便吧.我的老父亲今年81岁,卧病在床啊."王婶哽咽了.

"这样吧,"另一个男子手持体温计走了上来,"我先测一下你的体温."说完,把红外线体温计对准了王婶的额头,过了一会儿说,"36.5度.正常.""我不进村,从你们村边的小路走过去,好不好?"王婶恳求道.

为首的男子迟疑了一下,说:"借道可以,但是必须戴上口罩!"说完,递过来一个口罩.

王婶接过口罩,连声说着"谢谢",背起礼物进了村口.她把口罩随手塞进衣兜里,没有走中央大道,而是沿着村边的一条小路继续前行.周围静悄悄的,但她分明感觉到每家紧闭的大门内有无数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新型冠状病毒.她低着头,步履蹒跚.突然,一只大白鹅伸长了脖颈,"嘎嘎"地叫着,向王婶冲过来.王婶立即加快脚步逃跑,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背上,特别难受.大白鹅并没有追赶,而是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拍打着翅膀,奏起了凯歌.

逃出赵庄,王婶如释重负.前面,就是外甥任村长的黄庄了.

大雾散去了许多,王婶能够看清黄庄的房屋和树木了.尽管此刻饥肠辘辘,但她却格外兴奋.对于经过黄庄,她满怀信心,外甥当村长,难道还敢拦大姨?今天的突围胜利在望,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出现在老父亲面前.

这时,黄庄的高音大喇叭开始广播了,正是外甥的声音:"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有的人就是不自觉,出门戴口罩能害你吗?露大脸,呲大牙,就你脸白?就你脸香?就你脸上抹了护手霜?"听到这儿,王婶赶紧从衣袋里掏出刚才从赵庄得到的口罩套在脸上.

大喇叭继续广播:"搁家坐不住?非得到处谝?在家里安安稳稳喝点茶水,吃点瓜子,能憋死吗?叫你朝东你朝西,叫你砸狗你撵鸡,死皮不要脸!电视、广播天天放,就当耳旁风!串门子,走亲戚,扎人堆,你知道谁有没有病?你知道谁传染谁?你上人家去,你知道人家就欢迎你?人家是不好意思撵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其实你无所谓……"王婶越听越不顺耳,心想:这外甥脾气啥时候变大了?冷嘲热讽还骂人.

王婶正在心里嘀咕,突然外甥在喇叭里发出警告了:"把你隔离!你嘘气啥里嘘气?你可高贵了不是?你长得可好看,可苗条,叫大家瞧你那鳖样.有些人非得让广播上说不好听话,有些人就是死皮不要脸!你真不怕死?好去聚堆,就怕自己死得慢,你把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号召当耳旁风……"王婶越发愤怒了,她气冲冲地走向村口.只见入村公路上堆满巨石,还挡着一辆大铲车.铲车旁边,外甥正拿着话筒,看见王婶,赶紧停止广播,冲王婶说:"大姨,过年好!""过年好啥呀?弄得像打仗似的.我要去看望你的姥爷,就像做贼一样."王婶嗔道.

"疫情就是命令啊.大姨您先坐下歇歇脚."外甥一边说,一边搬着一张凳子翻过巨石.

王婶坐下来,气喘吁吁.只听外甥继续说:"大姨,您还不知道吧?离这儿不远的徐庄有人从武汉回来,已经被隔离观察了!咱们的习近平在北京亲自指挥,亲自部署,疫情形势严峻啊!""啊!"一直觉得病毒十分遥远的王婶不禁张大了嘴巴.

"不过,您既然来了,我肯定得想办法把您送到姥爷跟前."外甥说,"您稍等一会儿,我回村里去叫车.""还是外甥懂事啊!"王婶笑道,"好吧,快去快回."

外甥翻过巨石,不见了身影.王婶瘫坐在凳子上,浑身无力.她放眼望去,浓雾散尽,东方有了亮光,一对喜鹊站在枝头的窠巢边,点头翘尾,喳喳地叫个不停.

过了好一阵子,外甥终于出现了."你叫的车呢?"王婶疑惑地问.

"大姨,您看那儿——"外甥指着王婶来时的道路.

王婶定睛一看,原来是儿子骑着摩托车追过来了.伴随着"突突"的发动机声音,只听儿子大喊:"妈,咱们先回家.等疫情稳定了,我们几个表兄弟一起陪您去看望姥爷!"

作者简介:

陈晓东,泌阳县花园中心学校语文教研组长,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南省中学语文优质课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河南省豫人名师工作室成员,驻马店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河南站、《河南教育》《教育时报》《中学生阅读》《小学教学》《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发表文章.

• «

穿越到手机上阅读

● 编辑 : 朤朤 / 陌语 / 沈晓沫
● 发布 : 娜娜     审核 : 朤朤 / 陌语
● 热线 : 158-1078-1908
● 邮箱: 770772751#qq.com (#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