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节

慧育在线：腊八一过,这年节就要到了.现在生活好了,岁数也大了,对于过年,也没有小时候那样盼望了.再者,现在年节应有尽有,反而年味不如从前了.

小时候,对于年的盼望,是数着日子的.特别是过了腊八.那时,家里没有那么多豆类煮粥,所谓的腊八粥,就是母亲一早烧的一锅小米饭,美美地吃过,就开始数着到过年的日子了.

记得有一年,父亲在东北没有回来.一入冬,他提前寄来了几双东北的棉鞋,我和爷爷妹妹每人一双,样子像军鞋,颜色浅绿色.穿在脚上,很是美了一两年.每年都冻脚后跟,那一年竟没有冻.

我那年大约上小学四年级,靠着下学的时间去地里割草,假期里放羊,居然养了十来只羊,而且还都长得壮壮的.临近过年了,母亲请经常来村里收羊的回民把那只个头最大的公羊宰杀了.这是我家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宰羊.因为,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就没有人来养羊了.我们是个大家族,宰了羊,每家送一点羊肉,剩下的,也就只够年初一吃顿羊肉水饺了.

见我和妹妹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盆羊骨头,母亲说:"我给你们煮羊骨头吃吧."于是,我们就蹲在灶间,看着火苗升起,灶间温暖起来,锅里的水慢慢发出响声,冒出蒸气来,后来渐渐有了肉的味道.

也不知道到了夜里的什么时候,等到母亲把骨头捞到盆里,冷了一阵,说能吃了,吃吧.我们就抓起骨头来啃.一年没有尝过肉味了,就这么啃着,觉得挺香的.生怕落下了肉,啃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啃了几个,直到不想吃了为止,然后我就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睡醒,满口的膻味,一阵阵的恶心,胃里往上涌,老想吐.饭也不能吃了,不仅不能吃,家里的碗也不能用了,更别说煮过羊骨头的锅了.一闻到膻味,就受不了.结果一连几天,只能到爷爷家里去吃饭.那一晚,我把这辈子的羊肉全吃了,以后闻到羊肉味就不行,直到现在再也没吃过羊肉.

接近年节,家里大人是非常忙的.那时虽然穷,年节也得过,我们老家的风俗是年前要蒸馒头,蒸豆馅馍,蒸菜馍,蒸花糕,还要炸丸子,炸酥肉.白面很少,全年的白面就是勉强能够过这个年节的.但是,农村人穷有穷的办法,没有白面,就用玉米面,就用地瓜面和别的面掺和成杂面.结果,馒头是白面的;花糕是白面的,上面一层一层点缀着红枣,白里有红;豆馅馍是玉米面的,黄的;菜馍,我们叫角子,因为两头尖中间肚子大,是杂面的,黑的.豆馅是煮熟的地瓜,弄成地瓜泥,再加上点煮烂的枣,拌匀,就成了.菜馍馅,就是白菜萝卜之类的,顶多放上点肥猪肉炼油之后剩下的油渣,就算不错了.尽管这样,也是最大的改善了,毕竟,这一年下来全是地瓜面窝窝头,吃得黑够白够,又没有什么办法.

大人们忙一天下来,桌子上椅子上床上摆的都是蒸出来的年货,五颜六色的,好看,也蛮喜庆的.还要炸出几篮子丸子和酥肉,作为过年的菜,整个年节前前后后,就是这样白菜炖丸子、炖酥肉之类的.说是酥肉,大多是面块,很少有肉的.这蒸了炸了的事,大人要一连忙活好几天.这几天的忙活,能让全家吃到二月二.

为了忙这年节,大人们真的像祥林嫂那样"彻夜地忙".这一年,因为父亲不在家,大堂姐过来给母亲帮忙.我那时小,帮不上大忙,只能蹲在灶前,帮助烧锅.

那天夜里下着雪,外头非常冷.大堂姐出去倒水,忽然大叫一声,跑了回来.我们很吃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出去看,原来是老奶奶拄着拐棍来了.黑沉沉的深夜,雪花静静地飘着,刚从蒸气弥漫的屋里出来,模糊中看到一个很模糊的黑影子往家里来,能不害怕吗?赶紧把她老人家扶进屋.大堂姐说,可把我吓死了.

八十多岁的裹脚老人,深夜里拄着拐棍冒雪出来,不顾摔倒的危险,来给自家的孙子辈做做伴,多么慈爱啊!这事在我当时年幼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暖意满满的记忆,一个深深的大家庭的温馨记忆.

如今,老奶奶,奶奶,爷爷已经长眠地下几十年了,大堂姐也是快要七十的人了,父母亲也要八十岁了,我也五十好几了.人世沧桑,想起来,禁不住唏嘘泪下.

过年,是要穿新衣的.那时候哪里买得起新衣服啊?好在母亲有办法,年三十晚上,也就是除夕夜里,她忙完了,我们也就睡熟了,她拿我们的衣服,把事先剪裁好的衣服皮缝在我们的棉衣上,看着就算是新衣服了.我们就是穿着这样的新衣服高高兴兴过年的.等过了年,把皮再拆下来,下一年还可以用.

如今,又快要过年了.相对于当年的日子,现在的人们天天都是过年.也没有当年对过年的渴盼了,不用数着日子等过年了.但是,每当年节,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年节,那忙年的气氛,那年节里的互助和关爱,那浓浓的亲情,总让人回忆,那一辈辈的亲人也就浮现到眼前来,仿佛就是昨日一般.

作者简介:

靳宝栋,山东菏泽外国语学校高中语文教师.爱好散文、诗歌、书法等.作品散见于多家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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