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拂拭,莫积尘

慧育在线：年岁愈长,愈是能深刻体会诸如"流年似水、岁序如流"这类形容时间飞逝的成语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岁月如飞一样在前面狂奔,你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赶.其间,来不及转身,来不及欣赏,更来不及品味,来不及感慨.一路下来,错失了多少好风景!

感觉上一个新年的情景似乎就在昨天发生,而又一个新年便已叩响了岁月之门.我默念着愈来愈迫近的日子,心里,却是害怕过年的恐慌.

过年,除了意识到自己又老了一岁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而记忆中曾经的年,可不是这样的啊!

按照我们的老祖宗千年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过新年,必要打扫门庭,杀猪宰羊,煎炸蒸煮,置办新衣……我们那些在困苦年月里挣扎的父老乡亲,似乎要穷其所有,把辛苦一年的收获全部捧来,庆贺新一年的开始.

那是一种对未来美好的祝祷和期盼.日子过得虽然窘迫,但一家老小,总要生活下去,总得有个盼头.万事讲究一个好的开端,于是,充满智慧又勤劳顽强的祖辈父辈们,便将全部的心愿寄托在过年上.那时的年,可是要大过的.

记忆最深的便是新年前的打扫房屋了.

那时的山村里,是极少能看到砖木结构的房子的,就连土房子也很少有.我们村的人全都住的是那种简陋的窑洞.看似简陋,打造的过程却极其不简单.打窑洞得请专业的打窑工.听大人们讲窑土特别坚硬,须用那种尖头的铁镐一下一下地打,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除三孔窑洞之外,还有院子这一项大工程.而我家的小院则是我的爷爷带着奶奶,一撅头一撅头地挖土,一铁锨一铁锨地铲土,一挑担一挑担地运土,伴着一滴一滴的汗水,忍饥挨冻,风吹日晒,经年累月建造出来的.无法想象在这期间,他们该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和艰辛?那么巨大的劳动量,我那两个体弱的亲人,又是如何负重下来的?

农户人,田地里劳作,是土.回到家里,土窑洞内,土墙,土地,土灶台,还是土.然而,与土亲密无间的农家人,到了过年,依然是要进行一次最为彻底的且规模空前的大扫除.

"二十四,扫房日",大约过了腊月二十三,家家就开始打扫了.这一整天,全家老小一齐上阵.女人们往往是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做好了再把男人和孩子叫起来.一家人草草地吃了饭,便开始投入到此项大型的劳动中.

扫屋的第一步,是要依次把窑洞里大大小小所有的物件全数搬到院子里.而今忆起往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时的生活,吃的且不说有无营养,就连吃饱都难保障,偶尔有点好的,大人们也都是紧着孩子吃.可他们总是干着比如今的人不知巨大多少倍的劳动量!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那股劲儿!

开始搬东西了,大人们先把大的重的东西抬出来,家具虽然很简单:床,桌子,箱子(放衣服的),但是很重,很费力气.然后是搬吃穿住用的所有物品,这时候就用上小孩子了,有多少人就能用多少人.那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来来回回地不停穿梭着,大人们迈着急步,小孩子是不会好好走路的,拿着东西呼呼地跑来跑去,好像不晓得累,跑得是不亦乐乎.

一直到把屋子搬空才罢手.

稍做休息,便开始扫屋的第二步,也是最核心的一步——扫屋.所谓扫屋是要把整个窑洞,从窑顶到墙面,再到地上的角角落落,彻彻底底地清扫一遍.屋顶很高,人得踩到高板凳上,笤帚须绑在一根长杆上,这是大人们才能干的活.记得那被平日做饭、烧炕的柴烟,熏得乌黑油亮的窑洞顶,在大人们哗啦哗啦的清扫声中,渐渐地变成黑白相间的花色,最后变白.原本黑乎乎的屋子也慢慢地变得亮堂了起来.

此时,感觉心也随之亮堂了.这,也许就是此项劳动所创造的最大成果了罢.

扫完了,接着是第三步,就是用湿抹布将所有的物件一一擦拭干净.这一般是女人们干的活,作为女孩子的我也会参与进来,照着奶奶和妈妈的样子,认认真真地擦起来.这是一件细致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干完.

终于都擦干净了.最后一步便是把擦拭干净的物件,按先大后小的次序,一一地搬回屋内,摆放整齐.

扫屋,就算彻底扫完了.往往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

而今的扫屋,再也不用那样大动干戈地搬来搬去,更不用站在晃晃悠悠的高凳子上,挥动着绑在长杆上的笤帚,哗啦哗啦地扫那黑黑厚厚的落灰了.

屋顶与墙壁总是白净的.重点清除的是死角处的卫生.人在平时总有偷懒的习惯,物件背后、犄角旮旯等非明面上的地方,每次打扫的时候便对自己说,这一次且忽略了,下次再打扫吧.一次次下来,这些地方就真的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灰尘倒是积攒了下来.

要过年了,这灰尘总不能留到新年吧.

一番弯腰,弓背,侧身,下蹲,甚至跪爬的高难度动作之后,所有死角的尘垢总算得以彻底的清除.气喘吁吁、腰酸背疼腿发麻之余,回头再端详一下那实实在在的劳动成果,顿时眼睛亮了许多,心也亮堂了许多.

这,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感觉啊!

是啊,我们的祖祖辈辈,新年扫屋,不仅仅是一种劳动,更是一种仪式,一种心情,一种心愿,一种祈盼,一种寄托.

扫的是旧年的尘,更是岁月的愁.

拭的是往年的灰,更是流年的忧.

生活,总要一天天地过.新年,总得燃起新的希望.

你若总跟在岁月的身后唉声叹气,就真的会被岁月抛弃.反之,若将岁月甩在后面,你便会活得从容得多,也精彩得多.

活着,就该有个盼头,有点念想.流年似水,岁月催人老,但老的是容颜,若心里总存着新的希望,总有着新的期盼,就会生出无限的力量,生出无比的欣喜.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这是五祖的得意弟子神秀做的一首禅诗.身为一介凡夫,于此我并不想求解诗中所含的佛法深意,只是借其文表,以抒心怀.

身体与心,代表着一个人亦或一件事物的外在与内在.身心同一,内外并存,才能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也才符合自然之道.我们往往只重视事物的外在,却总是忽略掉内在的心灵.

打扫屋子,扫去的是过去的积灰.扫过的房屋便会一下子亮堂了.

拂拭心灵,整理的是纷乱的思绪,拂掉的是心灵的污垢或负能量,拂过的心灵便会一片豁达明朗.

年,常过常新;心,常拂常明.

岁月如酒,需要慢慢地品,才会回味绵长.

心灵如镜,需要勤加拂拭,才能不积灰尘.

莫忘祖辈们的艰辛,莫忘父辈们的苦累.

我该承继他们苦难岁月中的那份顽强的信念,以及由之而产生的不竭的力量.

更该倍加珍惜而今住房环境的明亮安适与物质生活的极大丰盈,怀一颗明净的心灵,拥一份开阔的心境,带着美好的祝愿,迈入新的一年.

作者简介:

尚梅玲,供职于三门峡市陕州区青少年校外活动中心.淡看凡尘过往,静听雪落花开;浅读邀明月作伴,淡墨托清风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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