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十二年前,我六岁,刚上了村里的育红班.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家里一旦有小孩儿入了学,大人的心里便开始有所期待.他们一边为自己的孩子倾其所有,一面盼着孩子赶快长大能有出息.小时候,看着大人们一日一日没白没黑地劳作,我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觉得不是三百六十五天组成了一年,而是一年被分成了三百六十五日.被分出的每一日,看在我的眼里都是那么庞大,需要大人们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过得去.那个会算命的瞎子亭,就是在那时闻名遐迩的.

有人说能给别人算命的人会被折寿的,因为他们泄露了天机.所谓有得必有失,他们既然看得见过去又能预知未来,得而异于常人,上天自会让他们有所失去.因此,三十二年前,方圆几十里,瞎子亭算卦最深得人心.

那是一个较为清闲的冬日,村里传来了拨浪鼓的声音.我们一听那声音的节奏,就知道瞎子亭又游乡算卦了.那年月,要买需要的生活物品,除了赶集赶会,就是到合作社去买了,或者叫做代销点,我是分不清楚的.不过说是买东西,老百姓能买的也就是洋油、洋火和粗盐.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代销点,于是村里多的是流动的货郎车.记得那时候不论叫卖什么的货郎,手里总拿着一个拨浪鼓,一路拨棱一路叫卖.不同的货郎拨棱出的声响和节奏并不相同,他们来村里的次数多了,我们大多就能听声辨货了.

那个较为清闲的冬日,妈妈竟然把瞎子亭叫去了我家.我爸可是个无神论者,最厌恶算命一说,不过那天爸爸不在家.妈妈把瞎子亭请到了家里,随即把我也喊了回去,原来妈妈要给我算命.我是无所谓的,虽然我不大信,却也挺好奇的,心里甚至暗自期待瞎子亭能够给我算个好命.妈妈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瞎子亭,我乖乖地站在她的身边.只见瞎子亭的眼睛转了转,确切地说是只有眼白的眼珠往上翻了翻,并没有我想象的"掐指一算",当然也并没满足我的好奇心.这样的描述没有贬低讽刺的意思,只是我看到的就是这样.除了亲人,能够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且带给我美好回忆的人不多,瞎子亭算一个.

待把我的命算过,瞎子亭对我妈说:"你这个闺女啊,长大了会过上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生活."听了瞎子亭的话,我妈那个高兴啊!她又怎会不高兴呢?别说那时整个村子也没有一部电话,我家连手电筒都没.晚上点上煤油灯,我写作业的时候,我爸才会拿针把灯芯挑出来一点儿,灯光会亮一点儿.等我写完作业,爸爸马上拿那针把灯芯又给摁下去了.家里的房屋带给我的恐惧,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天黑了担心它会倒,下雨天担心它会塌.那时妈妈的心里一定是极苦的.她又怎会不高兴呢!

后来爸爸知道我妈给我算了命,而且命还不错.于是爸爸隔三差五就要给我讲一个一成不变的故事听:说是有个地主给儿子算命,算命的怕得罪了地主老财,便说地主儿子长大了会中状元.从此地主把儿子捧上了天,还总把"我儿是状元命"的话挂在嘴边.有个穷人家的母亲也给自己的孩子算了命,算命的心黑,说她家的儿子长大了也是讨饭的命.这母亲听了伤心不已,从此对儿子严加管教,生怕儿子长大了没出息做个讨饭的.结果呢?地主家的儿子被宠得一无是处,家道中落沦为了讨饭的.穷人家的儿子十年寒窗苦读,一举中得了状元.

我明白爸爸的用意.他想告诉我,一个人的命不是算出来的,而是努力得来的.

爸妈依然没白没黑地忙碌着,和村里其他的大人们别无二致.命运之神似乎并没有偏袒我们家,我这个"命好"的闺女似乎也没有给他们的日子带来什么改变……当我意识到瞎子亭给我算的命很准的时候,我已是站在教学楼宽敞明亮的教室给孩子们讲课的老师了."妈,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算的命吗?‘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我的命算得还真准."我笑着对刚从弟弟那儿回来的妈妈说.妈妈笑笑没说话.一旁的爸爸看了我一眼,边忙手里的活儿,边说:"好好生活吧!看现在的社会多好!不缺吃不缺穿的,让人都过不够.以前我和你妈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去趟北京.你看看现在,国家发展的多好!上午我和你妈还在家呢,坐那高铁,下午就到北京你弟弟那儿了.一千多里地呢,要搁以前谁敢想啊!"再一次站上讲台的时候,我给我的学生讲了我算命一事.末了我说:"我信命,不过我的命不是瞎子亭算的,更不是上天给定的,我的命是我们的国家给的.没有国家的富强,我们老百姓就不会有安稳的日子.有了国,老百姓的命才算有了土壤.老百姓的命运之根深植在祖国坚实而肥沃的大地上,他们的勤劳才有了意义.生命是父母给予的,人生是自己创造的,祖国却是我们永远的命运基石. "

作者简介:

张一曼,舞阳县太尉镇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十八岁毕业,从教十八年,觉得最大的收获来自学生的一句话:"老师,你是无数个我们初中时代最温暖不凡的回忆!"喜欢读书,喜欢涂涂画画,喜欢把自己小小的心思放在文字里.相信文字可以直抵人们的心底,在灵魂的某个角落开出花来.

• «

穿越到手机上阅读

● 编辑 : 朤朤 / 陌语 / 沈晓沫
● 发布 : 娜娜     审核 : 朤朤 / 陌语
● 热线 : 158-1078-1908
● 邮箱: 770772751#qq.com (#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