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回老家时，父亲说还有一茓子玉米穗没打，该打了，再不打就该生虫子了。

　　父亲的话勾起了我脑海里关于玉米记忆的碎片。

　　那时，小麦产量低，还得交公粮，粮食不够吃，吃得最多的就是玉米糁窝头。对于那种馍，现在我想起来还莫名反感。为啥？因为那馍太难吃了，涩得咽不下去，喉咙疼，但还得吃，不吃饿。娘为了把这玉米窝头做得有诱惑力，在和面时加上一点油，再加点葱花和盐。咸一点的窝头味道比纯玉米糁窝头味道好多了，但仍然改不了拉喉咙的本质。所以至今我再不吃玉米糁窝头。

　　玉米窝头虽然不好吃，但玉米从种到收，付出的劳动却不少。

　　五黄六月，赤日炎炎，我端着盛玉米种子的小瓢跟着母亲种玉米，她用锄头刨一个坑，我丢两粒玉米籽，她刨我丢，一窑一窑又一窑，没有尽头。

　　那时，好盼早点干完，可那么大的地块，该刨多少坑是一定的，不想干也得干，谁让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呢。小孩子都喜欢玩，所以丢不一会儿玉米籽就想溜，可总走不掉，就使性子，故意多抓玉米籽，一窑能丢六、七个，气得娘直骂，弯腰捡起几粒放在小瓢里，嘱咐好好丢，等种上玉米给买冰棍吃。带着希望，总算种好了一块地，累得坐在地头不想起来，我那时只想到自己，没想到娘刨了一上午地的坑，应该更累。

　　种玉米累，这还只是开始，管理玉米田的过程虽然没有种玉米时的紧迫感，但也很累人。

　　先是锄地。那时老农民讲究秋庄稼要锄够三遍，这样才能保证丰收。锄第一遍是最费劲的。我是从上初中开始扬场和锄地的，那时才十一、二岁，感觉锄头有点沉，收麦后的麦茬地很硬，锄时既要把麦茬除掉，还要把小草锄干净。

　　这个标准对我来说是个考验，特别是久旱无雨时，地崩干，用力一搭锄，不小心锄头会蹦起来，伤到小苗可惜，落到脚上会把脚弄伤。为了避免伤到脚，锄地时都是穿千层底布鞋，护脚。第一遍锄过后，第二遍和第三遍就简单些了，但也非常累人。伏天雨水多，草也长得快，越热锄地死草的效果越好。那时真如李绅诗中所写：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接着是捏药。就是在玉米长出大喇叭口时，把配好的药丢在喇叭口里，防止玉米螟等害虫。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用呋喃丹砂粒或辛硫磷拌麦麸等。这些药有毒，要做好防护，不能用药手擦汗，所以要选择早、晚凉快时干这活。一个人端着药，在玉米地里穿梭，玉米将近没过我，天虽然凉快，但玉米地里密不透风，往往几趟下来衣服全湿透了。

　　再是给玉米施肥。为了产量高一点，还要施两遍肥。施第一遍时，基本上是在锄过第二遍地时，玉米苗还不大，天虽然热，但还能撑得了。到施第二遍肥时，玉米已经比人高了，伏天的白天不干活还出汗，更何况在不透风的玉米田里施肥。那滋味现在想来还害怕，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没热死实在是万幸。

　　最令人怕的还是那肥料，当时都用碳酸氢铵，呈面状，有很强的氨气味，简直能把人熏晕。在这双重的重压下，要完成给玉米施第二遍肥的任务确实不容易。我和娘在玉米地里，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敢用手去擦汗，怕那化的肥料辣眼。唉，想想那时真是太难了，种地真的不容易。

　　最后是收玉米。玉米成熟一般在八月十五前后，虽然天不太热，但晌午头上人在地里掰玉米还是受不了。掰玉米不能穿短袖，否则胳膊会被玉米叶子划伤，穿长袖、戴帽子全副武装。掰好的玉米装袋，一袋一袋扛到地头，装车运到家。一通忙活，也将近把人累晕。

　　白天下地掰玉米，晚上吃过饭加班剥玉米穗。玉米穗大越剥越高兴，碰到小穗，心里不愉快直想打瞌睡。玉米穗上的皮不能剥光，最里面的皮得留下一两个，预备把它们辫起来或用绳子绑住搭在高处晾晒。我经常犯错误，往往一剥就成光穗了，不少挨吵。因为剥光的不好找地方晒，一般都是踩着梯子倒在房顶上。这种情况害怕连阴天，会造成玉米穗发霉变质。

　　等秋忙完，种上麦子，该打玉米了。把玉米穗从高处摘下来堆成一堆用棍子锤。也有把玉米穗装进塑料袋里扎上口用棍子锤，这种方法的优点是不往处撒玉米，但很费袋子。

　　打好的玉米一袋袋垛起来，看着让人舒服。是啊，这是用劳动的汗水换来的。留足吃的，剩下拉到粮所卖掉，换成钱给我们交学费和添新衣服，也算汗没白流，值了。

　　然而，我对玉米最好的记忆是盼着星期天村子里能来打爆米花的，那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了。打爆米花的一进村，就被我们围起来，帮着他卸车子，生火。我们各人从家里端着簸箕，用大茶缸子盛上最好的玉米，排队等待。随着“嘭”的一声，冒着热气和香味的爆米花从炸锅里出来，我们立即抓着吃起来，真香，真好。

　　说不完的玉米往事，有辛酸也有喜悦。无论哪样，都是抹不掉的回忆。

　　作者简介：

　　段永进，山东省东明县第十一小学语文教师。喜读书，好写作，热爱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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