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建于我出生那年，是用青砖砌的墙墩，土坯做的墙身。砖是父亲去砖窑烧制的，土坯是母亲活泥做成的。墙上用的白灰是父亲用马车拉回来的。因只用了一车的白灰，以至于住进去没几年，墙上的白灰就一片一片地往下脱落。斑斑驳驳的墙壁写满了故事，记述着清贫而美好的岁月。

　　老屋的客厅中间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八仙桌。桌的内角还有镂刻的雕花。两边分别放着一把太师椅。靠墙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几案，几案上放着水壶和茶杯。

　　快过年的时候，母亲总会在几案上摆上两个白色的盘子，里面一圈一圈码上大蒜，再倒进一些清水。过不了几天，盘子上就会冒出小芽尖儿。再过几天，就长出了尺把长的小苗来。等到过年的时候，那郁郁葱葱的一抹绿，比买来的盆栽植物还要有精神。

　　到了春天，听到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声，我就知道，小燕子又从南方飞过来，开始在老屋的檐下衔泥做窝了。我站在屋檐下，看它们飞进飞出，一点点地衔来泥草，叼啄到新窝上。看得我脖子酸了也浑然不觉。后来读到白居易的诗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才感受到那意境是多么美好！

　　老屋的门前屋后都种着几棵洋槐树。在春末夏初时节，满树雪白的槐花随风轻轻摇曳，一串串铜铃似的花儿尽情舒展。当夕阳收进最后一缕霞光，我才意犹未尽地告别小伙伴，踱着步子回到家里。

　　母亲早已蒸好了槐花蒸菜。一闻到这香味，肚里的馋虫顿时勾了出来。我快步走进屋，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那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晚上躺在床上，一阵风儿吹过，槐花淡淡的幽香飘进屋子，飘进我的梦里，那是童年最甜蜜的记忆。

　　夏天的雨后，最有意思的要数在老屋门前的槐树下挖知了啦。知了的幼虫长在地下，想要出来时，就会挖一个小洞直通地面，非常小心地留一个针眼似的小口，待安全时再爬出地面。下完雨后地面湿滑，正是化蛹成虫的好时机。

　　我们对知了的这一行踪早已了熟于心。看到地面上的针眼绝不放过，非得把它抠出来不可。运气好的，还能在地面上直接找到一个正在往树上爬的。找到知了后，我就把它带回老屋，用一个裂了缝的瓷碗盖上。

　　第二天，知了脱去了硬硬的外壳，软软的翅膀湿漉漉地贴着身体，还没有起飞的力量。我取出外壳，重新盖上瓷碗。等再去看时，知了已经不知去向。我很奇怪：是不是院子里的母鸡闻到知了的香味，把瓷碗碰倒，当了点心？也许是大黄狗听到动静，闹着玩的时候把知了放跑了……总之，知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害我失落了好一阵子。

　　秋收时，父亲就会在老屋的外墙上钉上结实的大钉子，挂上几根粗粗的铁丝。把玉米棒的外衣去掉，只留最里层的三两片，一顺儿捋到顶端，露出金黄的玉米棒子。我将剥好的玉米递到父亲手里，父亲便将玉米叶子往铁丝上轻轻一拧，玉米就听话地留在上面了。不一会儿工夫，一大串玉米棒子就这样顺着墙壁垂下来。

　　收成好的年景，老屋的墙壁上挂满了成串的玉米棒子，这样挂的玉米，即使下雨也很快就干了，绝不会受潮发霉。等到秋收结束，地里种进麦子后，玉米棒也早被风干了，轻轻一剥，玉米粒就争先恐后地掉落下来，我最喜欢这样剥玉米了，总觉得是在玩耍，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

　　冬天一下雪，老屋的屋顶白茫茫的，在阳光下白得耀眼。雪化了以后，雪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有的还没淌到地面上就已经结成了冰，慢慢地结成了冰柱，也叫冰溜子。

　　我和小伙伴搬来高凳子，任凭西北风肆虐，一人扶着，一人小心翼翼地站在凳上，踮着脚尖，伸着手臂使劲摇晃着。冰溜子却半天不为所动。胳膊酸了，换另一只，直到把长长的冰溜子拿到手里才罢休。伸出舌头舔一下，透心凉，透心爽。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到了眼前，我嘿嘿一笑，连忙跳下凳子转身就往外跑，任凭母亲在后面呼唤，偏爱吃，偏要吃，才不管吃了会不会伤肚子。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长大了，在老屋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老屋也越来越老了，就像母亲额头越来越多的白发，就像父亲越来越弯的背。但唯一不变的是，老屋留给我的温暖而又美好的回忆。

　　我长大了，不再为赋新词强说愁，却真正体会到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含义。每次迷茫、彷徨、碰壁、伤心难过时，我就回到老屋，回到我温暖的壳里寻求精神的慰藉。躺在老屋的床上，如同小时候受委屈时钻进母亲的怀抱，那种踏实感、安全感包裹着我，给我前进的信心，更给了我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今年春天，老屋拆了。老屋的一砖一瓦都在默默述说，幸福的含义不只是拥有什么，还有努力奋斗的过程。老屋的一草一木都在静静地告诉我，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老屋，像大海一样宽容，像天空一样自由，像雨露一样无私，滋润着我成长，陪伴着我前行。我要怎样感谢，我的老屋！

　　作者简介：

　　李新艳，河南省焦作龙源湖实验小学语文教师。我喜爱我的学生，愿用心陪伴孩子成长，用爱滋润孩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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