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聂爱蓉:往事依依
摘要:往事如烟,求学时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至今回忆起来让人记忆犹新。 十几年的求学经历,教过我的老师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一位代课老师,他就…… |
往事如烟,求学时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至今回忆起来让人记忆犹新。
十几年的求学经历,教过我的老师少说也有二三十个,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一位代课老师,他就是Z君。
记忆中那一年的夏天好像过得特别慢。盼呀,盼呀,距离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随着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日子的临近,我的心里又焦急又兴奋。
一九九一年九月一日,早上,我心不在焉的扒了几口饭。顾不得听母亲在那唠叨“等卖了咱家的花椒就给你交学费”“你到校给老师好好说说,宽限几天”之类的话,就一溜烟的向学校跑去。
因为我早听村长说原来的老师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为了让我们这学期按时来个老师,他上乡里都反映好几回了,乡里答应这学期给我们学校再派个老师来。
我急切的想见到我的新老师,开始我的新学期生活。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课本,我再也坐不住了。
早上七点我就到学校了。学校里还没有一个人,大门锁着,四周静悄悄的。隔着门缝看到校园里的杂草足足有一人来高。偶尔一声老鸹叫,才打破这山村的寂静。虽说学校属于联中,但实际离我家还有好几里的山路呢。
八点过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开始来了,几个消息灵通的同学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将要到来的新老师“听说是大城市里来的……”“大学毕业,水平可高着呢……”
九点,新老师没来。十点,新老师还没来。十一点,十二点……新老师依然还没来。十三点,十四点……终于,山梁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同学们一窝蜂似的向那个黑点狂奔而去。
黑点临近了,同学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原来那个黑点不是新老师,是村长。
我们围住村长七嘴八舌的询问着新老师的情况,村长长叹了一口气:“谁叫咱这里穷呢,人家不愿意来呀!”我们仍不放过村长,围着他埋怨:“你为什么不好好求求新老师呢?”“你就不会想想办法,难道就这样让我们的大学生老师跑了?”“你不是咱村最有办法的人么,今天怎么了?”……
村长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等我们埋怨够了,村长才抬起头说:“娃们呀,你们是不知道,为了你们的新老师能到咱这来教你们,我这一辈子没说过谎的人,今天头一次对一个娃说了谎。可是看到咱这一座连一座的大山,人家要跳车呀,我……我……”
大家都沉默了……
远处几声凄厉的老鸹叫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默。
好久,村长才抬起头来,眉宇间挤出一丝苦笑,安慰道:“娃们呀,别丧气,那个老师不来,我又给你们找了一个老师来。今天,新老师家里有要紧的事,明天一早新老师就来了。好了,今天大家都散了,明天早点来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同学们也蔫蔫地散去。
远处几缕袅袅的炊烟也无精打采的升起,渐渐的随风飘散。
到家后,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心里空落落的,倒头就睡。
第二天,在妈妈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声中我猛然惊醒。只觉得头晕晕的。
洗脸,吃饭。之后,我百无聊赖的观赏着一群小鸡在争夺一只虫子。这群小鸡一会儿跑到大门外,一会儿跑到山墙根。“小爱,你咋还不去学?”母亲问,“不用去那么早,还不一定有老师呢!”我懒懒的答道。“咋回事?”看母亲要刨根问底的架势,我赶紧一溜烟跑了。
跑过村前的小河,跑过山岗,跑过一级一级的梯田,顺着羊肠小道拐入了葫芦谷。爬上了我的“席梦思”。(由巨大的葛条藤缠绕而成的状似吊床的东西)
初秋的山野,依旧是排山倒海的绿,偶尔点缀其中的一两片红叶,似美人的痣,使单调的青山更添几分妩媚。不远处并排长着几棵树,像橄榄又像鸽蛋似的枣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
偶有几颗耐不住寂寞的枣儿,偷偷的撩开绿帘露出半边红脸蛋,笑盈盈的挂在枝头。两棵巨大的橡树下一对小松鼠正互相应答着,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似一对情人在喃喃的低语。无云的天空显得高而远。
一切都显得那么富有生机,而我却无心欣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山丹丹呢个花开吆红艳艳”睡梦中我被一阵悠扬的歌声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后庄那个山妞正赶着一群羊迤逦着缓缓而来。我一屁股坐起来,拔腿就向学校的方向跑去。
到了学校,一切如昨天一样,静悄悄的。我在心里暗自庆幸:今天来的还不算晚,看来我还要谢谢山妞呢。
可我一踏入校门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操场上的杂草已被清除一空,刚刚打扫过的校园还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花池里也不知是谁从哪里移植来了几丛野兰草和野菊花。
教室的门开着,我悄悄地溜到窗根下。从窗户的破洞往里看,只见讲台上围着一圈学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大着胆子悄悄地向教室门口移动,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从桂生和永红之间的缝隙中往里看,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瘦瘦的模样,脸色有些刷白,正略低着头看着什么。那神情专注而凝重,讲台上铺着一张灰黄的毛边纸,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我不禁惊呆了!在我十几岁的阅历中,我从未看到过这么让我折服的字!好到让我说不出它的好,只觉得让人肃然起敬,让人不由得屏神静气。
那一横一竖给人一种巍然天地间的感觉,那一撇一捺犹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说不出的大气和谐。少了撇捺显得太粗犷,少了横竖则显得太柔媚。我不禁连连点头叫好。
被我这么一叫,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窘迫的低下了头,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烫。
“你叫什么名字?”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于是怯怯的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张我至今难忘的脸,阳光,帅气,满脸都洋溢着笑意。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正穿行在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地里。
“我是刚来的代课老师。你是咱校的学生吗?刚才好像没看到你呀!” 我的脸又一次火辣辣的烫。不知道该怎样向眼前的这位老师解释,我能说我对新老师是多么的热切期盼又是多么的失望吗?我能说我今天以为老师不来了一直睡到九点才起床吗?我能说我半路开小差在树藤上又睡了一觉吗?我能说……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是站在哪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此时我已没有了刚才的胆怯。
“她叫N,是咱校有名的才女。能歌善舞,还会剪纸,尤其是那作文更是顶呱呱。”小喇叭闫妮竹筒倒豆般把我夸了一番。
“不是的,不是的。”我赶忙分辩道。
“没关系的,明天你能把你以前写的作文让我看看吗?”
“好的!”我不无慌张地说。
“那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大家回家吃饭吧,明天记着按时到校。”同学们纷纷答应着散开回家。
“老师的字写得太好了,我明天要跟着老师练字。”“我也要跟着老师练字,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咱全村人写对联。”“我也要跟着老师练字,将来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写大红喜字,哈哈哈……”一路上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远山,天际,一轮红日透过云层露出了它的半边脸,宛如羞涩的少女轻伏在情人的肩头在絮絮低语。
一到家,我就翻箱倒柜地找以前写的作文。
“你在找什么呀,今天老师问你要学杂费了吗?”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问道。
“老师没说要学杂费,只说要看我以前写的作文。”我头也不回地说。
“这老师,看那些有啥用。快找,找好了来吃饭,赶紧吃完饭去后坡打一篮子猪草。这时候了,猪还饿着肚子哪!”母亲边往外走边催促着。
我一边应着,一边加紧了翻找的速度,无奈也没有找出几篇能拿得出手的文章来。母亲又在不停地催促着,我只好草草收兵,随便找了几篇凑数。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糊涂面,就挎着篮子向后山跑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匆匆吞了点开水泡饭就往学校赶。一到校就径直来到老师的办公室,看老师办公室没人,我就把带来的作文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然后匆匆进教室打扫卫生,我可不想让其他同学说我是个偷懒的孩子。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选教的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老师朗诵时头与肩膀左右摇摆着,读着读着就进入了角色,真是慷慨悲歌,声情并茂。那慷慨凛然的神情凝注在眼里。
这种感情感染了同学们,一堂课鸦雀无声,我们这些做学生的被深深感动,爱国之情油然而生。
第二天中午刚吃过饭,正在洗碗,忽听同桌说老师找我。
我忐忑地来到老师的办公室。只见老师背对着我。一只手不停的抹着眼睛,可能是听到有人来了,老师站了起来。当我抬眼再看老师时,我分明看到老师的眼里闪着泪花。老师招呼我坐在他的对面。
“这篇《沉甸甸的母爱》写的是真实的吗?”
“是的。”
“你的母亲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即使孩子不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你忘却母亲的缺点吧!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再去后悔。”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看过不少小说吧?”
“我看的都是父亲唱戏用的剧本,有几十本吧,像《林海雪原》《岳飞传》《沙家浜》《七侠五义》等我都看过。”
老师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你很有写作天赋,可是光靠念几篇课文、几本剧本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能读更多的书就好了。等你到县城上高中,那里有图书馆,能看好多好多的书,你要努力呀!”
老师还说过什么别的,我已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好像是让我多读书多练笔的意思。
从那以后,老师每隔几个星期就借给我两本书。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拜读了鲁迅,郭沫若,莫泊桑,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一大批中外作家的著作。
尽管那时候我对书里的内容一知半解,但对于我的亲近文学,爱好文学是有着多么有益的影响。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有了第一个人生理想:当一名作家。尽管我最终也没能成为一名作家,但他对于我的谆谆教导,对于我的诚心诚意的帮助让我一生受用不尽。
年华似流水,好多往事都如过眼烟云,唯有Z君做我老师的那一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让我至今难忘。
我虽然没有成为一名作家,但我却成为了一名为培养作家而尽微薄之力的人。这也算是没有辜负老师的期盼吧。
后记:Z君只教了我一年,后来,正式老师来了以后他就走了。还是在Z君走后才听村长说,Z君是在埋葬了母亲的第二天就到我们学校来了。我终于明白了老师当年的那一番话。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他的消息。Z君,你如今过得还好吗?
作者简介:
聂爱蓉,河南省卢氏县五里川完全中学语文教师。三门峡市教学能手,卢氏县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多篇文章在《卢氏教研》《闲研快语》上发表。《冬日暖阳》在卢氏县政府脱贫攻坚征文中获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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