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本专栏 | 东风归 燕子飞(藏你之十)
摘要:燕子,我妈说:人生一世几阵风,一会儿西,一会儿东,东西南北都不占,那是人情冷暖风。 一阵“暖风”吹来,把你吹上了“演兵场”。 燕子,那天你在学校操场上的表现,引来一…… |
燕子,我妈说:人生一世几阵风,一会儿西,一会儿东,东西南北都不占,那是人情冷暖风。
一阵“暖风”吹来,把你吹上了“演兵场”。
燕子,那天你在学校操场上的表现,引来一片片掌声和一阵阵欢呼声。你就要从山脚下的村子里飞走了。
燕子,关于你要飞走的结果,我妈是有预言的。记得那天我避开你寂寞荒凉的目光,从你们全家都低三下四赔不是的场景里离开,回来问我妈为什么?我妈说,燕子家是地主成份,是经常接受批斗改造的黑五类家庭。他们家大人孩子都是其他人撒气的对象。我妈说,这是风。风嘛,终会刮过去嘞。
于是,暑假里,我妈说的“东风”刮来了。
县体校一行老师一路西行招生,“漫游”到咱们学校。
你接到通知时,我俩正在为棉花杂交的真假“婚姻”分类——因为我爹——那个对项目持疑惑态度的生产队长,让咱们弄虚作假的“非法婚姻”,在收获时需要分开真假。
我记得我爹看了分清的结果,惋惜地说,为啥作假呢?就是说,他承认咱俩的杂交效果不错。后来他将其视若宝贝,专门分两个小布包,用中、乌两字标注好,特别金贵地指派人带去脱粒。
粗心的受托人轮班吃饭,轧花人嘴巴一咧,“孩子们真是调皮”,他便把“科研成果”当作调皮孩子的“儿戏”包包混入常规棉花中一并轧掉。那个受托人大呼小叫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把掺进沙子里面的沙子分开。
于是,两个小男女的星星之火样的中乌棉花杂交成果,被杂“搅”着淹没到普通棉里。
娘哎,少年里,一个关乎中非友谊、涉及双边政治经济发展的国际合作项目,成了灰飞烟灭在梦里的笑谈。
爹呀,早知如此,当初你彻底阻止了岂不省事?
燕子,这结果,似乎暗示着你从体校走进外面的世界,将一去不回,消失在远方的白云里,了无消息。
体校招生的信息不翼而飞。关注这次招生考试的人,好多,有老师、学生、村民,和其他方面的人。
这次体校招生,有场“大风”为背景。就是中美体育外交事件,它直接刮开了中国的一扇大门,让美帝国主义探头探脑向世界东方大国走来。
这风,绝对大,比汉高祖的“大风起兮云飞扬”还大!因为,老刘的风,充其量只在中国刮,这场体育外交之风,一下子就刮到了太平洋东西两岸。
村里人觉得新鲜,体育竟然是一条让燕子飞出农村的途径?这之前,村里人走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参军。所以,看稀奇的人好多。
遗憾的是,除了遗传基因,贫穷和饥饿,没能让这个学校更多几个孩子个头够上上体校的尺寸。
四个参赛者,经过一个一百米跑,一个一千米跑的考试,就剩你一个被考虑录取。有个唱“谈恋爱,乌疙瘩”的“柯杈”——也在接受初试的“四人帮”之中。她在被体校淘汰数年后,被我妈“录取”,做了我妈的儿媳妇。
不成想,到了录取的关键环节,受家庭成份影响,出现了危机。
那个怀疑过中非棉花革命能否成功的生产队长——我爹——知道后,慌忙跑去找支书。支书又匆匆跑去找包村公社书记。
公社书记给县体校校长摇电话,搬出了两个人。从国际到国内,从政治到体育,讲了一番大道理,经过他们“混合”接力,终于通过录取关。
我爹说,感谢毛泽东,承情尼克松。啥意思?原来,高明的公社书记搬出来的是这两个大人物的体育外交思想和实践。
牛背上的燕子就要飞走了。
晚上你来我家,把你未完成的棉花制种的事交待给我之后,你像往常一样,把我随意摊着的小被子整整齐齐叠起来。我说,一会儿就睡觉了还叠它?你说,我弄着玩嘞。
我爹特意摊了两张煎饼,咱俩吃。那是很破费的美食,一般不做。我妈一定舍不得做,摊煎饼是我爹的权威。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像他说中非棉花杂交可以“假戏真演,真假并行”一样。
我姐说,燕子,俺们牛的脚也赶上你了。我不知道姐是啥意思?赶上了咋了?我姐说我,你咋不像燕子一样,也长高高嘞,也去体校?
姐耶!你问问,埋颗棉花籽,能长一棵树吗?也不看看人家燕子爹妈那身高?
你听我姐说咱们脚大脚小的话,便把鞋脱下来顺给我。说,牛,我穿下你的鞋试试。于是,继我来你们村第一天穿了你的女式童鞋之后,在你临飞离老家的最后一天,我俩又互换着穿了一次对方的有温度的鞋子。
因为你习惯左脚势,所以你脱给我的是左脚鞋。我是右脚势,我脱给你的是右脚鞋。姐说,俩“信”娃儿,那咋穿。于是我们把两只都互相换过来穿了,大小一样一样的。姐说,一般大了嘛,俩大脚娃儿!
我记得你的鞋干净,我的鞋窠里有好多土,磕了又磕也还硌脚。你嫌不嫌弃,反正你没说。
夜已经很深了,你大哥来喊你说,明儿还得起早去公社那边搭车哩。你说知道了,只是并没有马上离开。我永远忘不了,咱们两家大人有个默契,就是,你无论在我家玩到多晚,双方家长都不发火,他们都支持你我在一起。因为,我们一个是外来狗,一个是炕房鸡,彼此就一个玩伴。
最后,是我妈两次催促你才离开的。我跟着把你送回去,你奶奶说,牛,回去吧,燕子明早还起早呢。我临走时听见你奶奶说,俩热泥样的娃子,分开喽!
我回到家,没有马上睡,也没有马上拆散你叠的被子,我拿来纸笔,第一次对着实物,画了一张芦苇席上放着小薄被的钢笔素描画。第一次画素描,芦苇席那种很复杂的编织工艺,加大了初学素描者的难度,平面的席子画成了陡坡状。
那被虚实线条勾出来的被子,像要从席子上滑下来一样。燕子,我半生都在想,这张特别形态的素描是我画的吗?分明是天外飞来的对日后某个结局的暗示?
煤油灯上结了一个绿豆粒大小的灯花,本就暗淡的光线显得更暗。
这幅后来被水打湿的素描,被藏进了出嫁的姐姐留给我继承的那口小箱子里,成了藏下的你我的第一个秘密。后来我重画了一幅,与信一起,寄给了你。
从此后,书信越飞越多,燕子越飞越远了……
作者简介:
张家本,河南省邓州市人。河南省作协会员。做国企干部和政府机关干部期间,未曾稍事驻笔,于是被调入市文联做十余年期刊编辑。辛丑年退休。笔耕困顿时下田,农耕快乐时笔耕。作品曾获得河南省科技成果奖,获农民日报、河南电台、南阳日报等报刊(台)各类大奖赛奖项若干。散文集《晾晒岁月》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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