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 | 乔银修:夜行者(短篇小说)
摘要:我在阴森森的林间道上往前走。不好,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突然发现有火光闪了一下,随后又不见了。我放慢骑车速度,仔细听,好像是有人在小声嘀咕什么。他们就在路边。 天哪…… |
我在阴森森的林间道上往前走。不好,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突然发现有火光闪了一下,随后又不见了。我放慢骑车速度,仔细听,好像是有人在小声嘀咕什么。他们就在路边。
天哪,莫非真的就遇上了劫匪?我又发现火光亮了一下,还是在原来的老地方。也许他们就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等待,肯定是听到了我车子的响动,或者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家伙,正向我这个“猎物”瞄准。
要不就绕绕道儿。再说啦,就算你现在要回头,前面在等待的家伙也未必会善罢甘休。唉,今晚就把小命豁上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于是又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样想着,不觉已经走近了“他们”。这时,我听到了金属的声响。看起来是真的了,他们一定是“箭”已上“弦”了。怎么办?骑车冲过去?不可能,他们没有那么笨,不会让一条鱼儿随随便便就漏了网。四平八稳地骑着车往前走也不行,他们一定会当头一棒,打你个呜呼哀哉。还是下车推着走吧,一看势头不对,还可以弃车而逃,也许还有免遭皮肉之苦的可能。
我下了车推着往前走。走了几步,也许是惊动了宿在路边树上的鸟儿,大概有两三只,咯咯地惊叫着,扑楞楞向远方飞去。我的心里异常紧张,更准确地说是毛骨悚然。这时候,等在路边的人站了起来,很明显,是冲着我的。
我大声喝道:“干啥的?”
“帮……帮个忙好吗?”说着,那个人朝我走过来。
我看清楚了,就一个人。并且听他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个拦路抢劫的。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些。那人递过来一支烟,我说不会抽,他就自己放在了嘴上。
“我能帮你什么忙?”我问那人。
“我的自行车,歪在路边,不知怎的,扶起来就不走了。”那人满身的酒气,身子左摇右晃的,看样子是喝多了。
我随他走到路边,借着他打火机的微光,看到他的自行车链子卡在了小轮里面的车轴上。我费了老大的劲才给他摆弄好。
“谢谢了,老——老弟。要不是你,今晚我就得扛着车子了。”他接过车子,推着往前走了几步,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我喝高了,骑不住车了,你老弟也是回家的吧?咱们看来同路,你也推着车走咋样?就算我求你了。”
我也想有个伴儿,于是就推车和他一起步行。
前面的树稀了一些,路面也相对亮起来。蟋蟀在路边唱着清脆的歌儿,凉风也阵阵吹过来,我的心里轻松了许多。
“老弟,你怎么不问我在哪儿喝的酒?”他带几分醉意的语气里暗含着得意,“对你明说吧,我跟镇教委主任喝酒了。在他镇上的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人家真叫能喝。我们两个人一瓶半酒,人家比我喝得还多,可却一点事都没有。而我,这不,就高了。”
我不知该怎样和他搭话,只有默默地听着。
他推着自行车边左摇右晃地往前走,边对我说:“老弟,我要当小学负责人了,这可是喝酒时教委主任点的头。”
“小学负责人是个啥级别?”我问那老兄。
“啥级别不级别的,就是个负责人呗。”
“待遇上有什么体现吗?”我又问。
“没有。”他答道。
我沉默。
“就为这事,我们学校两三个人都争呢。”他见我没有答话就又向我解释。
“你们学校有多少教师?”我问他。
“十三名。”他答道,“原先是七个,这次合校后又增加了六个人。”
我们说着话又走进了一片杨树林。杨树上的叶子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人走在林子里就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他把车子扎下小解,等他的时候,我仰脸望了望天空。从树叶的空隙里,看到了几颗眨着眼睛的星星,觉得格外高远。因此,我内心也似乎少了些许压抑。
他解完手又对我说:“我这人没有官运,当了二十多年的清教师,人家和我一样情况的,现在有几个都当局长了。”他似乎流露出一些失落感。
“人和人有时是无法比的。”我说,“你当清教师有什么不好呢?”
“仔细一想,也无所谓。可一辈子做至清之水,心里有时也想找找另一种感觉。再说了,别人都在追求进步,咱老原地踏步,人家不说咱无能吗?”
我无话可说。
他又掏了一根烟点上。走了几里路,我感觉到他的酒似乎醒了一些,步履比原来稳健多了。“老弟,你在哪高就啊?”他问我。
“在机关,”我有些敷衍了事地答。
“是干部吗?”他又问。
“是。”
“什么毕业?”
“大学,”我答道。
“有前途。”他一边把烟送到嘴上,一边说,“像你这,将来还不弄个一官半职的?”
我笑了笑。
“你总不至于没有这个想法吧?”
“真没想过。”我答。
“真是稀罕,你这年轻人,怎么不爱讲真话?”
“真是稀罕……”他又嘟囔道。
“工作只要顺心就行了。”我说。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我说:“ 生活中,许多事是不遂你的心愿的。有时候,你一定活得也很无奈。譬如,当你看到那些和你水平差不多或大不如你的人,坐着公车,或前呼后拥地从你面前走过;或你有事不得不去求他们时,难道你的心里真的就会平衡?你在一个草包面前不得不说些恭维话或低三下四的话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猛地吸了几口烟,用一只手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步,又对我说:“老弟,我在你这个年龄时,比你还清高,比你想得还超脱,可一些世事会对你说不的。你的傲气,你的我行我素,会在岁月里消磨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除非圣人,否则,你在无可奈何的世事面前,是不可能会发出心平气和的微笑的。而真正的圣人,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就连孔老夫子还周游列国求功名呢,何况我辈?人呀,只能活一辈子。如果我们要独善其身,不入俗流,那该多累呀。老弟呀,你还是实际一点吧。”他的这番话似乎句句心声,语重深长。
我默默地与他一起往前走,不想也无法和他争辩。又走了一会,我们穿过那片杨树林,上了一个坡,隐约看到了几点灯火,就知道快到我们村头了。这时,我感到了鞋子里的脚在一阵阵胀疼。
我说:“老兄,我快到家了,不能再陪你往前走了。”
“好吧,”他说,“真得感谢你一直陪着我。”
“你不一直也在陪我吗?”我说。
“也是。要不然,我们该多无聊啊。”
前面就是去我们村的叉路口,正当我们要道再见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老兄竟发现他一直挂在车把上的包不见了。据我们二人判断,可能是掉在了歪车子那地方了。
那老兄决定返回去找,我要和他一块去,他无论如何不让,就独自一人骑车走了回去。上车的时候,他又对我说:“老弟,人在这个世上活着就得务实啊。”
他跨上了车。我急忙问他:“你的包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包里有个小录音机,我偷偷录了教委主任表态的话,我怕酒桌上的话,他过后不算数。”他答道。
借着微弱的星光,起初,我还能看到他左摇右晃的影子,可一忽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夜雾涨起来,我独自一人推着车走着。说实在,那一整个夜晚,我都在为他担心……
作者简介:
乔银修,山东省东明县人。当过教师,下过企业;进过油田,到过边陲。业余喜欢码码文字,曾在各级刊物发表诗歌、散文、小说一百余篇。现为中国化工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协理事、东明县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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