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光

　　临近过年，月儿打扫了一天房子，她已经很累了。

　　望着窗外，满天繁星。她想在父母的老大床上躺下歇歇。窗前桌子上有她理顺的一样样物件，那都是娘生前留下的。窗台上，小泥咕咕，一对贝壳鸟，一笔桶，还有零碎物，这都是月儿小时候玩过的，用过的。

　　桌上，娘的针线筐。抽屉里，爸留下的葡萄种植书籍和账本。屋内柜子里，有爹娘的衣物。这一切都温暖着这个家。看着父母的这些遗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二老的遗像就摆在客厅有观音神像作陪的正桌上，那目光老追着月儿忙碌的身影。

　　那一年冬天，爸爸突然离世，生活更加艰难了。

　　元宵夜，娘孤独的在医院里守着爸爸。满天的礼花升起来的时候，月儿疯跑进风中去通知亲属办理爸爸的后事。后来，娘也没了。月儿一个人呆呆地跪在坟前哭得伤心欲绝。细雨蒙蒙撒在坟上，似有爹娘含泪劝慰。把爹娘的生前细思量，更觉悲从中来。收麦的乡亲看不下去了，都来劝她：“妮儿，莫哭了，孝心都尽了，回去吧。”“活着的人还要过呐……”这里的乡亲们太善良了，每次上坟都是这儿干农活的乡亲，把月儿当亲闺女劝说照看，月儿才不显得那么可怜。

　　院里那棵石榴花开的时候，火红的榴花为小院带来了生机。

　　阳光充足的上午，月儿把屋子的门窗大开，给屋子晾潮。衣箱打开了，爸爸留下的那件大棉袍和母亲为他做的千层底棉鞋，都在阳光下晾晒。娘的月白大襟褂和几件衣服，她都仔细翻晒。晒着的时候，月儿觉得娘在和她作伴。有父母的衣物在，她感觉很温暖。像他们生前在一起生活。她把院中杂草锄净，把地扫干净。天半下午，趁着干燥，月儿就早早把衣服收进箱子，温暖的气息直抵心脾。月儿又闻到了父母的气息，它和暖衣箱的“父母”在对话，暖流涌遍全身。

　　月儿躺在爹娘睡过的大床上，甜甜地睡着了。

　　月光升起来了，照在床前，照在桌上。月儿又回到了过去。

　　那年，爸爸在医院里昏迷了许多天，医生把治疗的办法该用的都用了，爸爸终也没能醒过来。爸爸走了，撇下了月儿和娘。

　　春三月，小院里的葡萄芽该萌发了。春季管理的许多活都出来了，第一遍喷洒波尔多液的时间也到了。可是月儿不会熬药液。还是靠娘的一些记忆，再翻看爸爸果树管理的笔记，才把配伍药液弄懂。

　　一连几天，背着沉重的药桶，把小院上百棵果树喷洒个遍，就连墙角和地面也喷洒了，感觉整个小院都消毒了。娘陪着她忙前忙后，做饭吃，端水喝，怕女儿太辛苦了。穿着浑身沾满药液的衣服，和娘坐在荫凉地里休息。想起了和爸爸生前一起在小院中管理葡萄树的情景。那时爸爸在葡萄行中，哼着戏文，修剪葡萄枝，身后落下了一地绿叶。月儿还把汪曾祺管理葡萄的散文和爸爸一起分享。那时候，多幸福啊。

　　爸爸走了，一年四季，管理葡萄的重任都是娘陪着，靠着记忆做下来的。娘会掐须、抹芽、打杈。辛苦下来，热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娘从无怨言。每到收获季节，娘会把剔下来的葡萄送给左邻右舍，或便宜卖掉，果实从不言舍弃。这样一年辛苦的收入，贴补家用，和娘安然度日。

　　寒来暑往，时光流逝。娘在小院中已熬到了90岁高龄，即使月儿结了婚，有了孩子，也不常离开这个家，和娘相依为命。春秋两季，屋内有温差。月儿看好小院中的温度，陪娘在门楼下坐着。手中有活干活，没活就看院中那棵大榆树上的鸟叫。有时候天大晴，月亮早早就出来了。一早鸟飞走了，傍晚又回来了，在树枝间喧嚣。娘想起了她的闺伴——许翠萍的刺绣“大榆树上卧百鸟”。娘有太多的记忆和故事，温暖着岁月和这个家。

　　爹娘离去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却依然留在月儿心中。这个家是月儿和爹娘永远的栖息地，她一辈子忘不了。

　　爹娘离世许久了，在月儿生命的岁月词典里，那些日落了：黑暗，孤独，寂寞，寒冷，酷暑，幻想，深夜，闪电，阴雨天。那些日出了：阳光，百花，虫鸣，自然醒，野蔷薇，小蜜蜂，雪月，星河，粗茶淡饭，安静，温暖，布衣，陋室……特别是每月那阴晴圆缺的月光，更是照护着她生命的存留。

　　是夜，月儿望着窗外院中树梢间的月亮，走走停停，它在歇息，它在思考……也许是小院这风水好，鸟儿们喜欢筑巢。月儿想爹娘了，就来院里跟树上鸟儿说说话。她有个说话的地方。

　　作者简介：

　　朱素臻，山东省东明县人。文学爱好者。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重亲情，喜欢看书，喜欢抒写内心情感，把日子过得有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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