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到底该不该死

　　为国捐躯为民献身是英雄，值得敬仰，值得颂歌。但是长期以来我们的文学和我们价值取向形成了一种审美怪癖，那就是英雄必死！

　　似乎只有英雄死了才能成英雄，似乎只有英雄死了才能让大众产生悲情，似乎只有让大众产生这种强烈的悲情才能引发文学的轰动和成功。

　　昨晚和一文友吃饭，期间说到他最近写的一篇关于救灾的文章，大意是：千年一遇的暴雨倾盆而降，某村庄紧邻河道，上游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奔流而来，村子的围堰在强大洪流的冲击和长时间的浸泡下，河堤松动，开始决口。危急时刻，一个年轻小伙子开着自己的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铲车投入抗洪救灾中。期间他自己在暴风雨中跌伤，铲车也在泥泞中被磕碰得伤痕累累，但他仍然咬牙坚持。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村子安然无恙，村党支部和广大村民对小伙子的英勇壮举赞不绝口，称他为英雄。

　　杂志社收到稿件后，觉得这篇文章能及时反映当前上下齐心抗洪救灾的伟大斗争，能反映新时代广大党员干部和群众不怕困难勇于牺牲的精神。所以杂志社决定在第一时间录用并发表该文。

　　不过编辑也和作者进行了沟通，做了一些修改，使文章立意和站位更高些。这些建议作者都欣然统同意了。不过有一点作者没有接受，就是一位编辑建议作者把文中的故事增加一些悲情色彩：铲车在运石头堵决口时被洪水冲翻，铲车司机也就是本文的主角同时落水，夹杂在洪水和乱石中冲走，找到时已是血肉模糊，死去多时。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哀乐中托举出一位抗洪英雄。

　　编辑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写出来，能立刻增加文章的悲情，引发读者对故事的兴趣，得到读者对杂志的追捧。

　　我非常赞同文友的执念。尤其是他说的一句话让我很是佩服：我笔下的英雄不能死，因为我们还有更多的灾难和困难需要英雄去救赎和克服。

　　说到了这里，我想起我经历的一些事。前年一位老师来找我，说市里让她申报省级师德标兵，请我给她修改材料。浏览过她的材料，听她娓娓道来自己所做的一切。感觉她的情绪和情感云淡风轻，她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出于本能，出于本善。再想想平时看一些先进人物或者道德标兵演讲，似乎哭是一个必要环节，因为只有哭才能调动听众的情绪，因为只有哭才是自己加分的重要砝码。还有就是英雄人物的材料必须有为了事业和工作顾不上家庭，老父老母病重自己没能顾上看一眼，丈夫孩子生病自己顾不上去送，自己生病顾不上看，被抬着送进医院。似乎英雄就必须有悲情，英雄必须得悲壮。

　　演讲者不但要学会实时适度地哭，还要看着评委的脸色准确地转换阴晴，把情绪拿捏得准确到位，煽情煽动得动感十足。这种看似让人动情，却因为角色转换得逼真反而让人感到失真。

　　那次我在修改她的材料过程中虽然没有感受到她那种强烈的伤情刺激，但我反而在她举轻若重中感受到她的自然，感受到她的道德纯真。

　　不可否认，一个人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舍身往死，那是英雄。但是生活中有更多的人，他们在平凡岗位做出不凡的业绩，或者说有的人做了凡人善举并不是一时冲动，也不一定有多高的思想境界，他们只是出于本真本善去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我们何必非要把他无限地拔高，让英雄成为可望不可即的楷模呢？为什么我们非要把英雄拔高到以生命为代价让我们普通人望而怯步呢？

　　由此我就想，在我们的生活中，在我们的文学中，还是多从平凡中寻找英雄，塑造真实的英雄，让更多的人感受英雄可追可慕，英雄可做可学。

　　成为英雄已属不易，我们何必再让他去死？死亡已属悲情，我们怎忍心再去消费？

　　作者简介：

　　赵田峰，辉县市教育局教科所所长，辉县市作协理事。著有《中国教育调查》《决定一生的大学四年》《钟灵新乡》等书籍。创办有公众号《我的老家在辉县》。二十年如一日笔耕不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忧国忧民忧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