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

　　一晃八月中旬，已然是秋天了。

　　中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却明显地与前些日子不同。有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丝丝凉意，犹如蒸笼被掀开了缝隙。站在树荫下，衣服不再是粘粘地贴在身上，汗滴似乎也累了，不再乘虚而出。临了傍晚，知了还在叫唤，却已不再孤单，墙缝里的小虫回应似地发出“嘀嘀嘀”的叫声，而且这小虫不知累，能够一叫到天明。

　　傍晚，伫立在窗前，秋风扑面，听小虫“嘀嘀”，听雨打窗棂，心生怅然，却又莫可名状。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不知不觉间，已走过了人生的春天和夏天。

　　时间都去哪儿了？

　　那一年，你十五岁，在离家几公里的小镇上高中。

　　开学第一天。晚饭后，天色还早，夕阳才刚落西山。同学们有的去了操场，有的在楼下，三三两两地走来走去，有的在教室闲聊。而你，站在二楼，双手扶着楼栏杆，远眺……眼前展现的是一大片碧绿的庄稼地，田间小路有人肩扛农具、步履蹒跚，有“嘀嘀”的虫鸣从不知哪儿的角落传出。

　　爹娘都从地里回家了吗？给牛淘草的那半缸水该换了吧？娘今天要下晌回家才能做饭呢！娘是否给我烧着晚饭呢？弟弟没有在门口等我吧？

　　从学校到家骑行得多长时间？我能不能给老师说说不住校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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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课铃声硬硬地打断了你，你最后一个随同学们走进了教室。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呆的，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什么高中生需要自立啊，什么选举班长啊，从这个耳朵进，从那个耳朵出……

　　窗外，已是一片灰暗，你知道天真的黑了，今天真是回不去家了。那盏煤油灯挂在柱子上，灯下那个捧着书本的女孩呢？

　　三年后，你以三分之差名落孙山。

　　你开始一天三晌下田干活。早晨锄地、中午去林子里扫树叶、下午给牛割草，忙碌和疲惫冲淡了你的落寞和不快。你俨然一个不识字的村姑，什么三角函数、平面几何、烷烃芳香烃、牛顿定律等等，统统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一丝凉风吹来，天空变得高远。地里的庄稼虽仍在疯长，可明显地又不一样。黄豆、玉米微微泛黄，高粱的脸红起来，棉花地里，棉花桃已如鸡蛋大小……晚上，星子满天闪烁，小虫开始“嘀嘀”鸣叫，疲惫不堪的你，躺在床上，泪湿枕巾，难以入眠。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春华秋实。

　　农民一年的辛勤劳作，到了秋日就收获了，你的呢？三年甚或十几年的奔波忙碌，你又收获了什么？

　　你甘愿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田劳作？再复读？妹妹可是一天学都没上过啊！去哪儿复读？钱打哪儿来？明年情况怎样？如果再考不上怎么办？

　　你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一片茫然……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辗转无眠难入梦……

　　一年后，八月，你如愿拿到了“金鱼跃龙门”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尽管不理想，不是你心仪的大学，但终究是可以“翻身”吃国粮了，你还是很兴奋了一阵子。

　　立秋至，秋风起，天气渐寒凉。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学费却如一块大石头压在你的心头。

　　就在那年，奶奶几个月卧病在床，接着病故。屋漏偏遇连阴雨，这句话放在你家太真实，多年的老房子经不起雨水浸泡，真就塌了。父亲求亲告友、四处借钱，才勉强翻修了房子。

　　好在父亲在地里种了两亩大葱，逢集会，到小镇上卖捆葱，才可换得一点零花钱。

　　也是这两亩大葱救了你。

　　傍晚，你与妹妹一起把大葱撅起来，捆好，露水打湿了裤脚，泥土钻进了鞋子，汗水流淌在脸上，浓郁的葱味熏得你们眼泪直流……

　　秋风阵阵吹来，星星在天际眨着眼睛，小虫不甘寂寞，滴滴滴地一直鸣叫……

　　妹妹总会这个时候问“姐，咱一共卖多少钱了？与你的学费还差多少？”你收起思绪，咽咽口水，强装出一份喜悦，“很多了呢！”你是真不想扫了妹妹的兴致呀！

　　早晨天还不亮，你与妹妹骑车各带一捆大葱，不顾露重天凉，分头去邻近的村庄吆喝叫卖。行走在田间小路，路两边浓密森严的玉米地，黑压压的好像随时会窜出“牛头马面”，你两手握紧车把，双腿还是止不住地颤栗。

　　犹记得你第一次吆喝，几次张嘴，就是喊不出声来，眼看着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太阳已出来老高，你的那捆大葱还原样未动。咬咬嘴唇，闭上眼睛，憋红了脸，嗓子淸了又淸，“卖葱了哈，谁家要大葱嘞？”你终于喊了出来！

　　三角、两角的毛票，一分、二分的硬币，你一一仔细地装进了那条母亲为你备好的袋子里。

　　两年后，你如期收到了教育局的分配通知，做了人民教师。

　　那年暑假，你激动、兴奋，多想快点走向讲台啊！

　　秋风萧瑟天转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秋虫嘀嘀夜夜忙。真到了临近开学的几天，你心中却满是彷徨。

　　不能再陪伴父母劳作了，怅然若失……

　　面对全新的生活，生出些许的恐慌……

　　时光荏苒人易老，满头青丝染白霜。此情可待成追忆？年年秋凉年年徨。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每每临近暑假开学，秋风吹，落叶黄，天气日转凉，秋虫嘀嘀鸣叫忙，你心怅然和迷茫。悠闲的日子即将过完，又要与那帮皮孩子斗智斗勇了，真想抓住暑假的小尾巴……

　　今年，秋又凉，疫情又见长，更添一份惆怅。

　　抽刀断水水更流。

　　独登高楼，仰天叹，天凉好个秋！

　　作者简介：

　　闫瑞英，山东省东明县第四初级中学物理教师。菏泽市优秀教师，菏泽市教学能手。从教近三十年，热爱学生，热爱运动，热爱教育事业。没事时，喜欢写点文字记录所见所闻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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