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一圈，一道穿过圈

　　窗外漆黑一片，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肖乌石晚上起来上厕所，刚坐到坐便器上，一束金属光从窗台下的鞋壳篓（鞋内空间）里射到他朦胧的眼睛里。

　　他试探着想看个究竟，拿着鞋后跟一晃，发现那束光是从汽车钥匙轴面上发出的。

　　睡意全没了，激动的肖乌石惊醒了熟睡中的妻子。

　　“神经病，还叫人睡不？成天给人折腾死了，陪着你找钥匙一下午不停点，晚上还没睡一会儿哩，都给人弄醒！”

　　肖乌石厚着脸皮，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半仙真神，钥匙找到了，车钥匙找到了。”

　　妻子眼睛一瞪：“神啥神，长本事了不是？有本事把切面刀也找出来！”

　　肖乌石弱弱的说了一长串：“我是拿了一下菜刀，突然一想不能拿，拿走了你和女儿中午就切不成菜了，我就把两把小钝刀拿走了，没有拿切面刀。”

　　“每次找东西，你都说哩和真的一样，没有这没有那，到最后都是在哪儿找到了？成天丢三落四哩，能给你这坏毛病改改不？”

　　肖乌石牙齿缝隙里挤出几个字：“能……能，改……改了。”

　　“关灯，睡觉，叫周公帮你给刀找着！”

　　找到钥匙的喜悦随着妻子手摁在开关上的那一刻消失了。

　　肖乌石好像很听妻子的话，开始和周公一块儿回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早上在厨房准备东西的时候，肖乌石想得可周到了，朋友交代过要带的东西装了一纸箱，没说的东西自己也准备了不少，记得特别的清楚，把菜刀装进纸箱里，又拿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就把放在案板柜里的两把不经常用的赠品刀，装进储物盒里带去了。

　　烧烤现场用的也是那两把刀，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是自己亲手把刀装好带回来了。

　　下午回来，妻子一见肖乌石就问：“你把菜刀拿去了不是？”

　　“没有拿，记得清清楚楚哩，拿了两下就放到案板上了。”

　　“你没拿？屋里都找遍了也看不见，两顿饭了都没切成菜。”

　　肖乌石提高了声音说得特别自信：“真没拿！”

　　和妻子争执中，电话响了：“老肖呀，赶紧着，迟到了，就差你一人，来了就上菜。”

　　“好，一会儿就到，你们先开始着啊！”

　　“不行，等着你！可不敢把花儿都等谢了啊！”

　　挂了电话，肖乌石和妻子一块找遍了厨房、客厅，没看见，又在卧室里找了一遍也没看见。

　　妻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肖乌石自信地一直坚持着自己的说法。

　　可现实就是没有看见菜刀的踪影，找着找着都来情绪了。

　　催肖乌石吃饭的电话一响再响。

　　妻子发话了：“你去吃饭吧，我俩再对整（凑乎，将就）一顿。”

　　肖乌石随意一笑：“中，回来慢慢找，真找不到了，再买一把新的。”

　　说着说着就去门口放车钥匙的地方拿钥匙。

　　没看见，换个地方再看，还没看见，白天穿的衣服兜里摸了一遍也没找到。

　　肖乌石头一蒙，自信全无。

　　开始自言自语：我把车停在楼下丁字路口，没有灭火，把后备箱里东西全卸下来，放在紫藤花架下，然后把车停在12号楼后边的车位上，把东西一样一样转到单元楼门口，又转运到楼梯口，上楼，到家，放好。

　　“咋没有一点车钥匙的印象呢？”

　　妻子说：“钥匙忘车里了吧？”

　　肖乌石说：“有可能。”

　　随后就到了自家车门前，肖乌石拉拉车门，门没拉开，凑近玻璃看看插钥匙的地方，也没看见。

　　回来和妻子一说，妻子说：“是不是拿东西，把钥匙忘后备箱里了。”

　　肖乌石一听，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此时，电话又响了。

　　“老肖呀，磨叽蛋，黄花菜都上两盘了也等不到你死鬼货，你看咱同学从南京都回来了，你一拃远都来不到，咋弄，派个车接你吧。”

　　“不好意思啊，一会就到。”

　　肖乌石放下手机就去卧室换衣服。

　　妻子问：“你把备用钥匙放哪了？”

　　肖乌石自信地说：“放在卧室柜子抽屉里，我先去吃饭，回来了好拿去找钥匙。”

　　“能哩不赖，要是找不到，你去那儿能吃下去饭，晚上谁给咱车开走咋办？”

　　“那好，先把车钥匙找到再去。”

　　他在屋里又是一阵子翻找，好歹是找到了备用钥匙。

　　肖乌石淡然地打开车后备箱，蛮有信心地寻找着，车钥匙却故意给老肖藏猫猫，他不得不打开车门再次去看看方向盘上插钥匙的地方，也没有，把车座边、地板缝、门上储物匣都找了一遍，还是没看见。再翻后备箱，依然没找到。

　　肖乌石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一嗡，怔住了。

　　缓缓神，急忙赶去门卫室报失。

　　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口气把半壶茉莉花茶压到了肚子里。

　　催吃饭的电话接连不断，响个不停。

　　“这都快九点多了，花儿谢了又开，开了又谢，老同学不远万里来给你说话，你连机会都不给，还来不来？西兰花都快吃完了。”

　　肖乌石支支吾吾，不吐不咽：“我车钥匙不见了，正找着哩，你们先进行着。”

　　“捣蛋货（骗人精），不来算了！”

　　“车钥匙真的是找……找不见了……”

　　那头电话里一个女同学一本正经地说：“老肖呀，钥匙掉了是吧，赶紧来吧，来了我给你算算。”

　　肖乌石笑了笑，不过，老同学的一句话，倒勾起了他对过往的记忆：小时候，见过村里胖婶经常用瓦块在石头上画竖道道，竖道与竖道之间各画一个圈，每个圈里再拉一竖道，然后指着道道数着日期给人盘东西，看多了村里小伙伴大多也会用两下，可惜现在都记不住咋盘算了。

　　肖乌石挂断了电话，大口地喝着茉莉花茶。

　　咋一想不对劲，自己就这么小心眼吗？为了一己私利，能把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撂到家门口吗？越想越不对，再一想，你能哩可不轻，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算出啥名堂来，使用手机百度还是用计算器算，难道还掌握着大数据会云计算？

　　于是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卧室给妻子请假去赴宴。

　　“你还没去吃饭？人家都散场了，别去了，今晚去看住车，不要瞌睡了！”

　　肖乌石想想也是，万一车丢了怎么办，便对妻子说：

　　“好，我现在就去看车。”

　　但是，肖乌石心里还是禁不住朋友聚餐的诱惑，就壮壮胆，扫了一辆小鹿匆匆赶到同学们吃饭的地方。

　　刚进门，七嘴八舌的玩笑话递过来了。

　　“车钥匙找着没，想着你都是捣人（骗人）哩。”

　　“不就是一把车钥匙嘛，配一把200块，至于么？”

　　“来喝两杯，回去都找到了。”

　　……

　　坐下后，那个女同学把长筷子，小碟摆了一排排，三个小碟中还各放了一粒圣女果 。

　　嘴里念叨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同学对肖乌石说：“车钥匙丢不了，肯定还在你家里，就是看看是不是夹到啥东西里了，一时翻不着，放开点儿喝酒，回去慢慢找，丢不了。”

　　一男同学又来劝酒：“钥匙丢了不算啥，先喝酒。”

　　肖乌石铁生着脸回了一句：“那你哩车钥匙丢一回试试。”

　　逗得全桌人哈哈大笑。

　　酒桌的气氛变了，又来了一波安慰话。

　　一同学还拿起电话和配汽车钥匙的人讲价钱，并约好了配钥匙的时间。

　　“干杯，为同学友谊干杯，一人有难全桌支援，干了，不许养鱼！”

　　肖乌石几杯下肚后，就把找车钥匙的事忘到了桌面上的酒水里，并随着流走了。

　　肖乌石的眼睛里烟圈一个套一个，耳朵里满是大家的欢笑声与手捏易拉罐的咯咯吧吧声。

　　当肖乌石醒来时，就发生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轮着周公上厕所了，肖乌石翻来覆去清醒得很，猜到了答案。

　　下午把东西收拾好，穿着鞋来到卧室卫生间门口，把鞋脱在凳子下边，脱掉的裤子搭在椅背上，进卫生间洗澡了，钥匙肯定是在这个时候掉进鞋壳篓（鞋内空间）里了，还是自己把鞋子放到卫生间窗台下，然后自己往坐便器上一坐就看到了钥匙的金属光。

　　肖乌石越想越觉得那个女同学是个“半仙”，太神了，想着想着又被周公约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肖乌石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走到卧室里。

　　“郝馨，醒醒，馨，刀。”

　　妻子瞪着眼骨碌起来大声说：“神经病，把刀放下！想咋哩你？”

　　肖乌石打了一个趔趄，才知道菜刀还在自己手里，赶紧把菜刀放到身后。

　　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怪里怪气地说：“找到了，刀找到了。”

　　“滚一边去，赶紧做饭去！受够你了，我跟你说。”

　　肖乌石非但不生气，还油然而生一种对那筷子、小碟、圣女果的崇拜，想再次试试“女半仙”的能耐，于是就发微信给“女半仙”：

　　“我家的切面刀也还没找着，麻烦你给再算算。”

　　半个小时后，“女半仙”微信过来：“你带案板没？”

　　“没有。”

　　“那肯定还在家里，好好再找找。”

　　肖乌石喝两口茉莉花茶，品问着：案板，案板，切面刀不就是在案板下边找到的吗？还真让“女半仙”说中了，“女半仙”呀“女半仙”你成仙女了。

　　“女半仙”来敲门，开门就问：“都找着没？”

　　肖乌石笑得像柿瓣一样：“找着了。来喝杯茶，给我再盘算一遍，教教我。”

　　“你大学生哩，还信这？我初中毕业胡算哩。”

　　肖乌石随手就拿起笔，在纸上划一道，划一圈，又一道，又一圈。

　　停下笔：“咋算哩？”

　　坐在沙发边上的肖乌石妻子吱声了：“再划一道、一个圈，这边还有一道，每个圈里再拉一道。”

　　“女半仙”解释着：“这道是外边的路，这道是自己的路，圈就是找东西的圈。”

　　妻子说：“啥东西找不到了，不要急，慢慢找，是你的跑不了，就是跑得了初一，也跑不了十五。”

　　“女半仙”手指着肖乌石划的道道儿数着：

　　十五、十六、十七……月底，初一、初二……

　　今天十五在圈里这道道儿上。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相信了，很多人和事也被人们渐渐的遗忘，然而，每当它再次出现时，却总能唤起隐藏在人们心底的那份深沉的记忆，让人久久无法释怀。

　　作者简介：

　　王小伟，渑池县第二高级中学美术教师。三门峡市骨干教师、教学标兵，河南省优秀辅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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