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情殇

　　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

一只傲娇的孔雀——严妆别姑

　　“喔喔喔……”

　　外边鸡已叫了三遍了，晓色爬上窗户，映在窗帘上。

　　抑制住被遣的满腹心酸，兰芝起床，开始了精心地梳洗。别致的玳瑁发簪束起黑色如瀑的长发，皎如明月的脸颊上轻晕了薄薄的腮红。描画过的两弯眉黛如青青柳叶，更衬托出一双杏眼脉脉含情。秀挺的鼻梁，朱樱般的小口，瓷色镜子里映出她如水的靓丽容颜。穿上出嫁时绣有牡丹花的红色及腰短袄，下著葳蕤自生光的刺绣曳地夹裙，腰间束着白色的流苏丝带，脚下踩一双淡青色丝质软鞋：整个人纤纤袅袅，窈窕无伦。

　　梳洗完毕，等着婆婆起床后，兰芝一如往常给婆婆端来了洗脸水，问候她早安，服侍她洗漱。一番忙碌后，按捺下内心汹涌的悲酸，兰芝轻启朱唇向婆婆道别：“我从小生长在乡野，和您家结亲，实在是高攀您家的门第。接受了您家的聘礼，嫁过来之后，虽然每天鸡鸣我就开始织布，夜里织到很晚很晚，三天织完五匹，但仍不能让您老人家满意。真是对不起您啊，我这就回娘家去了。”

　　兰芝不急不徐、不卑不亢地说着，但对于婆婆来说，却不啻于一颗颗软钉子，直刺心房。说句实话，兰芝家和自己家是颇为般配的，根本不存在着高攀一说。当初听媒人说过兰芝十三学织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巧女子、俏女子，自己当初选她做儿媳，也是千挑万选、百般斟酌后才下的聘礼。还有兰芝的陪嫁颇为丰厚，整整装有六七十箱，每只箱子都用绿碧的丝绳装饰，精美异常。箱子里物物自异，种种均有，当时是惊艳全城。嫁过来之后，自己的儿子忙于工作，整日顾不得家，家里家外全赖兰芝一人昼夜辛苦，劳作操持。她真的是一个勤劳能干、善良孝顺、有教养有礼仪的好儿媳。可是，自己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是因为她的傲娇吗？

　　屋里的滴露已指向7点，有的家户已升起了袅袅炊烟。

　　兰芝决绝地转身，登上了门外的翠幄青油车。一如东南飞的孔雀，纵然是五里一徘徊，但不失优雅与傲娇。

一只深情的孔雀——身赴清池

　　青色的篷帐内，两支红色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

　　白日里络绎纷纭如浪潮般鼎沸的人语声、车马声，此时已一波波褪去，大地复归宁静，如磐的夜色里夹杂着几许凄寂、苍凉。

　　惆怅地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兰芝最后一次深情地回眸这世界。

　　母亲慈祥的容颜首先浮现脑海。父亲离世得早，是母亲凭借着灵巧的双手靠给大户人家织布绣花，含辛茹苦将自己和哥哥抚养长大。夏历炎热溽暑，冬熬风雪酷寒，二十年来，母亲的辛苦怎能数得清、说得完？母亲不仅能干，而且颇有识见，虽然对自己宠溺有加，但依然坚持让女儿习练种种才艺，诗书织绣箜篌等等自己是样样精通，优秀得出圈。只是没有料到红颜如此薄命，先是被遣，后又被哥哥逼婚，现在竟要身赴黄泉，让母亲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想到此，兰芝禁不住珠泪滚滚……

　　“仲卿”，一声轻唤，顿觉心尖阵阵紧疼。少年夫婿、意中萧郎，本想执手相伴、恩爱白头，哪料到中道歧路、劳燕背飞？

　　泪如雨下之际，兰芝想起了昔日种种：听闻婆婆不满意自己，仲卿一次次伏惟跪求甚至以终生不复娶而苦苦相逼；被遣回家之时，行行复行行，仲卿送了又送；临别之际，执手相看泪眼，他叮咛再三，发誓不久就会接回自己；昨天傍晚，闻悉自己再嫁的消息，他驰马飞奔、切切质疑……

　　“昨天傍晚，”兰芝轻语着，和仲卿相约的誓言再度响起，“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黄泉下相见”，想到马上就可以和心爱的丈夫团聚了，一丝喜悦泛上心头，兰芝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淡施脂粉，轻补腮红，巧整衣装。她是一只深情的孔雀，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示给最心爱的人看。

　　轻提起红红的石榴裙，最后一次环顾青庐内，兰芝做好了出屋的准备。此时地上层层摞摞地堆叠着的各色聘礼映入眼帘：一条条青丝穿就的礼钱，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有尺把高；不同花色、别样质地的罗绮绸缎陈列着，一奁又一奁；从交州、广州买来的各色珠宝琳琅满目、盈盈灼灼。

　　看着这聘礼，再看看酒醉后躺在婚床上的太守公子，兰芝有些踌躇了。当然，不是诱惑于聘礼的珍贵，只是觉得对不起它们的主人。几天前太守分遣媒人、主簿来下聘礼。“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那场面，那气势，那富贵！只是这一切除了哥哥爱它，于自己又有何益？如果贪恋富贵，自己也不会做此打算。

　　“太守，如果你们要怪，那就怨哥哥吧！”

　　“别了，母亲！来世女儿供养卒大恩。”

　　“仲卿，我来了！”

　　天空，一轮下弦月弯弯如镰；暗淡的月光下，后花园内那湾曲湖波光潋滟。一位女子深情款款地走入湖中……

　　远处，隐隐传来箜篌的余音，伴随着歌声响起：“风压苇草信誓无力/空留檀香痕/痛尽奄奄黄昏后/情绝寂寂人定初……思绪络之又乱狠心断东南/只为不破此结于凡世间/啊/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作者简介：

　　赵永娥，济源市第四中学语文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河南省骨干教师，济源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济源市优秀班主任。最喜欢的句子“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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