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站在图书馆门前，比昨天暖和多了。

　　昨天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社会实践作业，我突发奇想叫爸爸开车把我送到县图书馆门口，然后离开，我要在没钱没有通讯工具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回家。

　　一开始爸妈死活不同意，说我这么小的孩子，他们看都看不过来呢，可不能玩这种撒手的儿戏。我充分发挥了作为班级辩手的才能，以要成长就需要经历考验为题跟爸妈进行了辩论，好不容易爸妈勉强同意了，但还是为我仔细查询了从图书馆回家的每一条路线，策划了N种方法，爸开车妈陪同一齐把我送到了图书馆门口，红着眼睛关上车门走了。

　　我并不着急回去，先进了图书馆看了会书，感觉爸妈已经坐不住了，出了图书馆的门，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我想这么多人管谁借两块钱坐公交车回不了家啊。

　　心一动就开始了行动。我兴冲冲地走向一个漂亮阿姨，装出可怜的样子说：“阿姨，能借我两块钱……”

　　“骗子，躲开。”没等我说完，她张开腥红的大嘴，面目扭曲地朝我大吼，完全没有了刚刚的优雅美丽。

　　一盆冷水兜头浇来，我张着嘴僵在原地，冷气袭进胸腔，扑灭了心上刚刚燃起的火苗。她的一声吼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把把利刃纷纷掷向我，洞穿了我的衣服和肌肤，凉风裹挟过来，迅速在我的周身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凌。从里到外除了冰凉还是冰凉，冷得我上下牙打起了仗，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我瑟缩着退到一边，远离了人群，才抬头看了看周围。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走过来，我腆起脸向他求助：“同学，能借我两块钱吗?我回不了家了。”

　　“玩游戏把钱花光了吧?我可不是你的提款机，没有义务借钱给你，再说了，我自己还得玩呢。”大男孩不屑地看着我。

　　我的心越发凉得彻底，身子也不禁开始颤抖。

　　我继续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妹妹急匆匆走过来，我拦下她向她求助。

　　她剜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赶时间跟同学们约会呢，快躲开，别挡我的道，我要迟到了!”

　　一阵风吹来，我使劲跺着脚，两只手互相搓着，却止不住地哆嗦。

　　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像躲瘟疫似地躲得远远的，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蹲在路过，懊恼地把头扎进两腿之间。

　　一双破旧的棉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目光沿着那双脚向上攀爬，脏兮兮的裤子，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裤。脏兮兮的棉袄，看不出颜色了。一手拎着一根棍子，一手端着一个又脏又锈的饭盆，身后挎着一个大挎包。他一动，包里丁丁当当跟着响。黝黑的脸膛下一绺倔强的花白胡子撅出来翘着，花白头发乱得像鸡窝，散发着恶臭。

　　我噌地站起来，拔腿要跑，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呀，妈啊，吓死我了。”

　　他拃开手拦住我，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护住小鸡似的，说：“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看你老半天了，你要钱干什么?”

　　“我想借两块钱坐公交车回家。”我怯懦地说。

　　他从不锈钢饭盆里挑出两块钱递给我，说：“给，赶紧走吧，你爸妈早该着急了。”

　　我接过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仿佛要把他装进眼里，刻在脑子上。

　　他龇着牙笑了笑，催我说：“快走吧。”

　　我在心里默念着一定记住他，转身要走。

　　他一把拽住我，又在饭盆里挑出一张五元面额的纸币递给我，说：“拿着，万一两块钱不够呢。”

　　我的眼被一层雾水蒙住了，他变得模糊起来了。“谢谢，我走了，我还会来的。”我觉得我的声音听起来挺别扭，嗓子被什么堵住了。

　　我到楼下的时候，爸妈正扒着楼梯口张望。一见我的影儿，妈妈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我跟爸要钱，爸说：“你要去还那个流浪汉?”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地看着他问。

　　“我们一直看着，直到你坐上公交车。”妈妈说。

　　“之所以没出去，是想看看你怎么成长起来。”爸爸补充说。

　　我盯着爸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在妈妈的轻抚下，我停止了抽泣，说：“我还要去，把钱还给他，至少他让我觉得这世界不冰凉，让我相信世界还有美好。”

　　爸掏出五百元和几张零钱交给我，说：“去吧。”

　　我又站在了图书馆门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开始搜寻。

作者简介：

　　赵艳宅，供职于河北省献县教体局，小小说爱好者。有作品散见于《三月三》《小小说大世界》《微型小说选刊》《上海故事》《演讲与口才》等及各地报刊和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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