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我像往常一样推开办公室的门，母亲的笑脸骤然映入眼前。

　　“妈，你咋来了?谁把你送来呢?”

　　“我自己蹬三轮车来啦。”

　　原来今天是三月三，听说是哪位神仙的生日。信佛的母亲脚蹬着三轮车，从十里外的农村老家赶到县城，到城隍庙、祖师庙、武王冢祭拜。

　　“你趁意婶、三叔他们都说骑电动三轮车带我哩!我没让，觉得自己骑车更方便些。”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今天的见闻。在哪个庙碰到了哪位熟人啦，哪座庙又翻修了，在武王冢看到周武王和姜子牙高大的塑像向东而立……

　　修武是千年古县，因武王伐纣途经这里天降暴雨，就地驻扎修兵练武而得名。在县城生活二十多年的我，竟然一次也没去过武王冢，真是惭愧。

　　母亲喝了几口水后说明来意。要给家里的暖水壶买个木塞。只有一家店铺里有，要三元一个，可她口袋里只剩两元钱。(一向节俭的母亲从没想过要多带些钱。)无奈人家便宜不卖，母亲就想到来学校找我。还给我带了几个煮鸡蛋，说是今天三月三，兴给女儿送这个。

　　我说你咋找到我们学校的?(因为我们学校刚刚改了名字修缮了外墙，而我也是刚调来没两个月。母亲则多年没有独自一人进城。)

　　“我认识字，又不是老傻!”母亲嗔怪着，我也笑了。心想，自从三年前我买了新能源汽车。接母亲进城就成了我的专利。母亲在车里通常是不辨方向的，再加上这几年县城的变化非常大，扩宽了所有的主街道，新修了观赏道路，盖了很多高楼，母亲记忆中的运粮河如今成为县城最美丽的风景。母亲总是隔着窗户问这是哪里?又到了哪条街?有时我也会笑话她一个在城边长大的姑娘怎么啥也不记得?

　　休息了一会儿，我就随母亲去买木塞儿。

　　“远不远?”

　　“不远。”母亲骑上三轮车说，“你坐上吧，我载得动你。”看着77岁的母亲略显吃力地蹬着三轮车，我哪忍心坐?

　　就一手推着车，一边加快脚步走着。七拐八拐，我指挥着母亲找到了店铺。店主人说只剩下一个了，刚才有人买走了四个，我心里一惊，再迟一会儿，说不定母亲又扑空了。

　　记得上周日，我陪着母亲在县城里转了好几个店铺，可惜都是塑料瓶塞。又担心接孩子晚了，就匆匆走了。还得劳烦母亲亲自进城买。

　　买过瓶塞后我要把母亲送过马路，母亲坚决不让，一再说：“你赶紧走吧，别耽误工作。”

　　我真不放心，立在街角看母亲。

　　母亲的身影在阳光里显得苍老而有精神，她的头发全白了，背也高高地驼着，完完全全是一个农村老太太的模样。可是母亲脚蹬着三轮车，分明又充满了希望。

　　于是，我用手机给母亲拍下了背影。

　　母亲向前蹬着车子，我在人群里偷偷地张望。有一瞬间，不见了母亲的身影。不免心里一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前追了几步。忽而又看见母亲逐渐变小的身影，在匆忙的人群里时隐时现。

　　我努力盯着100米开外的那个路口，那是母亲要横过马路的路口，那是个没有红绿灯但设有人行横道的路口。那里车来车往，有的车停下来，有的车在飞奔。我不由心里默念着：各位美女、帅哥，各位司机朋友，请您慢点开车!请您注意：有位老人她要过马路，请您一定要耐心地等她一会儿，因为她已经年迈体衰……

　　终于，我看见母亲手扶三轮车，加快脚步横过马路。旁边还有三三两两骑着两轮电动车的行人在匆匆赶路。路口的车辆依次停下来，我远远地注视着母亲匆匆地过了马路。

　　在返回学校的路上，我不住地想：母亲啊!我从没有这么认真地观察过你的背影。

　　自从六年多前父亲去世，我们兄妹四人顿然失去了膝下撒娇的资格，肩上多了一份保护母亲、照顾母亲、陪伴母亲的责任。姐妹三个每到星期天就纷纷回家看望母亲，就连不善言辞的哥哥在外地打工时也学会了对母亲嘘寒问暖，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

　　母亲哪个儿女家也不去长住，总是独自守着老宅老屋。今年家里盖房子了，母亲更是哪儿也不去，她反复说：“我能干着呢!”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过马路时，我会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不知何时起，母亲也习惯了我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去年夏天，母亲腰疾犯了，疼得厉害。每次陪她看病，我生怕自己用力太重，弄疼了母亲;又怕力气太小，摔着了母亲。好长时间我一直都这样纠结着。

　　这些年，我们也曾陪着母亲坐高铁到郑州，再体验乘地铁到动物园游玩;也曾开车带母亲到焦作的科技馆、图书馆开眼界;还陪着母亲到洛阳看牡丹，到恐龙乐园观看6D动漫。

　　2019年的国庆节，我陪着母亲到电影院观看《我和我的祖国》，我们坚持每月看望年长母亲20岁的大姨，让老姐妹俩尽享手足情。我县的云台古镇落成后，我们兄妹几个先后陪母亲去了好多次。让母亲也感受家门口的建筑景观、文化魅力。

　　我们在尽量多地陪我的母亲。如同小时候母亲陪伴着我们。

　　母亲变得会照相也爱照相啦。我只要一拿出手机，她就会想着怎样摆造型，看着镜头里母亲任我“摆布”的模样，真是开心。

　　我上网查了一下，原来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是以往的上巳节，人们有郊外踏青的风俗，有吃荠菜煮鸡蛋的习俗。上巳节又叫女儿节，在古代，女儿们在上巳节会穿着漂亮的衣服临水而行。

　　哦!多年以前，母亲也曾是那个娇憨的小女儿，母亲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曼妙的青春年华。

　　《论语》有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惟愿母亲平安喜乐!

作者简介：

　　薛福霞，修武县修美小学副校长。河南省优秀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曾经热爱阅读，爱写心情小文。如今经历岁月洗礼，重拾纸笔，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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