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不老，腰板板挺，如练过军姿的人;也不年轻，孙子都长跑了。他是我家邻居，头发花白，说笑之间，一对黑眉毛弯弯的，灵动如动画里的阿凡提计上眉梢，醒目得很。

　　老农家是勤劳人家，八十年代就住上了二层楼房，蓝砖蓝瓦，晴朗天空一般的颜色，望一眼便惬意入怀。当时盖楼房是天大的喜事，左邻右舍都去帮忙。当时我还是个初中生，星期天吃过早饭，和他们坐一辆嘎斯蛋汽车，到小界大石涧河滩拾石头。天短路孬，一天拉不了几车，我们负责装车，午饭是坐在大青石上吃的，脚下就是清澈见底的溪水，围绕着石头，如他亲切的招待。

　　老农是把庄稼好手。村中劳力几乎人人外出卖糖葫芦的时候，他依旧在家守着自家的几分田地。八九十年代，农民供子女上学是件不容易的事，摊上几个孩子都要上高中上大学，家庭是要遭难的，这就是脱贫攻坚时说的“因学致贫”现象。

　　老农是个好舵手，无惧无畏，沉着应对。靠着村西头的一亩多旱地，一辆一辆三轮摩托车，度过了那艰难的岁月。我不止一次审视过那块土地，总猜不出：他怎么就打理得菜品四季品种不断?豆角比胳膊长，菠菜比锅盖大，西红柿大葱土豆芫荽都让市民们翘首以盼?晚上张灯整饬，天一亮就出现在县城的早市，披星戴月，从未爽约。如今，他多数时间住在市里，陪孩子带孙子。

　　老农乐观谦逊和善。在他看来家乡是块宝地，商场里粮食和蔬菜都太贵，一把力气的事，于是总要挤出时间，从市里返回，按农时节令种粮种菜，吃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在城市抬得起头睡得着觉。他说：村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强，就是不提自己儿子读过研究生，如今已是单位的骨干中坚。老农重新装修了蓝色楼房，住在村里的时候，他是房前屋后最年轻的人，每逢收获的时节，一拿到产品他首先与左邻右舍分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是我们的榜样。

　　老农身怀绝技，是村庄的大角儿。有人家过事，都要请他去写对联，他也从不推辞，一碗墨汁，一根线绳，几支毛笔;折纸、裁纸、压纸、挪地、晾干，自有人帮着。书写是重头戏，他写起来不拘一格，多数时候摊在地上，只见他提笔弯腰，力运肘腕，念念有词，边写边退，水中插秧一般。看他认真的样子，我深信他是知道五代时候契此的《插秧歌》的——

　　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

　　只不过他拿的不是青苗是一支竹管。

　　老农是他的网名，在抖音很是红火，听说粉丝过万，每天都有人在抖音平台上等他发新作品，那情景让人想起记者招待会。每一次选材、拼图、构思、配音都精益求精，别处心裁，彻底颠覆了我的观念——抖音玩得嗨的不只是年轻人。

　　我仔细看看他的作品，家乡的山水草木庭院祠堂街道，一经他的手都变得神奇出彩;一个烂石臼，一个旧锅灶，一个土纪事疙瘩，家乡的日出，拖拉机起垄，采摘烟叶柿子花椒……都是他创作的源泉。细想一想：这都源自他对家乡对生活的挚爱，心中有真爱的人怎么会老呢!

　　今年清明时节，他又购回几株雪松、针叶松，和几个邻居移来串串红，植下野菊花，利用废砖旧瓦建起村西小花园。他说：国家搞乡村振兴，咱自己首先得行动!

作者简介：

　　金丰先，洛宁县小界乡中心学校语文教师。爱散步爱阅读，有文字发表多个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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