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3日，清明节前一天。

　　虽是清明时节，天地间依然透着几分寒意，丝丝冷风吹来，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

　　早在一个月前，奶奶就与她远在焦作的妹妹约定，4月3日，要一起去给逝去多年的父母上坟、扫墓。为此，奶奶半月前就念叨：去年因为疫情影响，春节、清明节都没能去成汲县，一晃两年都过去了，今年一定要去不可。

　　一周前，奶奶就买来锡纸叠金元宝，说是要给父母多送些钱。

　　一大早，奶奶就收拾妥当，端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静候出发。

　　奶奶的娘家距离我们这儿八九十公里开外，在卫辉市(过去称汲县)后河镇王志屯村。奶奶已年逾九十，身体虽是硬朗，但行动已不十分方便，所以，奶奶是极少走娘家的。

　　回娘家的路上，汽车在京珠高速飞驰，想必恰似奶奶的迫切心情。一路上，奶奶不停说着她二大爷家的那个兄弟，说着从前的许多事儿，也讲述着发生在她家中的，从不被提及的七十多年前的血色往事……

　　“1947年，你爷爷跟随着咱庄的团长赵庆功(赵当时是国民党某旅九团团长，其实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共产党员)，驻扎在我们汲县后河镇王志屯儿村。你爷就是赵团长的警卫员。那时候俺娘三十多岁，说话干脆利落，干活儿腿脚麻利，敢说敢干。后来俺娘就在共产党员唐纪的动员下做了伪保长，说是保长，其实就是共产党地下联络员，我家呀，就是他们共产党秘密开会的地方。”

　　听着奶奶的讲述，我满脸好奇、疑惑。脑海中不时闪现那些电视剧中抗战片中的种种情节。

　　“记得那时候，一到晚上，他们就来家开会了，我爹娘就经常坐在外面房顶上给他们把风放哨。一有什么风声儿就赶紧给送信儿。我记得还有一回啊，是俺娘一共派了七辆架子车给共产党送子弹。

　　“那后来呢?”我像看电视剧着迷一样，急于知道剧情。

　　“后来，后来共产党员暴露了，爹娘就被人出卖了……”奶奶像喃喃自语一样。

　　“那是一九四七年的十月初四的晚上，那天半夜，村里有人敲开门，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喊：老张、老郜在哪儿?(老张就是化名为张庭芳的共产党员唐纪，老郜就是打入国民党内部的郜守信，他们经常组织人员到奶奶家秘密开会)没有回音儿，接着就是一声枪响。他们七八个人挥舞着大刀朝着俺爹俺娘身上就是一阵乱砍。娘的两条腿，身上砍得哪哪儿都是伤啊，脸上也被砍了一刀，那血流得满地是……俺爹的头差点儿就被他们砍掉了，那头上就是连着后面一点点儿肉皮啊!血溅得屋子的房梁上都是……后来，我的奶奶一抬头看到房梁上的血迹，就会给我说，你看那房梁上那都是你爹的血，你爹走时候才四十刚出头儿，你娘才三十六岁啊……”

　　我第一次听奶奶讲这些，也是第一次知道奶奶汲县老家的不同寻常的过往。心里不由得为此震撼!

　　“奶奶，当时你呢?”我紧紧追问。

　　“我躲在堂屋正冲门的方桌底下，方桌前面有个布帘子挡着才没被他们找到，要不是……真是捡了一条命啊。当时我才十七岁，俺妹妹也就是焦作你姨奶才四岁。后来俺二大爷就收留了俺姊妹俩，其实当时还有个小妹妹才八个多月，也因为缺吃少穿没人照料早早就没了……”

　　“那后来你就跟了我爷爷?”这其实也是我心中许久的疑团，只是作为孙辈的我一直以来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后来我大爷就说，妞呀，你也是走投无路了，你跟着他走吧!他会给你爹你娘报仇的。当时你爷爷是认俺娘当干儿子的，看到爹娘被害，心里也是万般难受，发誓说要给干爹干娘报仇。我当时啥也不知道，只知道爹娘没了，天塌了，没法儿过了，都是被逼的呀!”

　　哦，原来奶奶就是这样跟着爷爷，来到原阳老家。心中的谜团终于揭开了。

　　“那我姨奶后来怎么就到了焦作呢?”

　　“你姨奶跟着俺二大爷过，二大爷一家对咱是真好，还供应你姨奶吃穿，还供应她上学，后来你姨奶又找到你爷爷的老战友，就是后来在焦作当市委书记的唐纪，又给俺爹娘的烈士证办下来了，又给你姨奶安排工作，后来你姨奶就在焦作安家落户了。”

　　奶奶用极平静的语调讲述着那段往事儿，犹如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那段遥远的故事，陷入了所思。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车窗外的玻璃上模模糊糊，我知道，外面又飘起了雨点儿。车轮子不时溅起路边的水花儿……

　　清明的雨水打湿了前去墓地的路，也淋湿了祭拜故人的亲人的心。

　　好在还有短暂的相聚聊以自慰。但团聚的美好时光却又是那么短暂。奶奶她们姐妹俩相见的温暖瞬间感染着我的心灵，我只能用我的手机拍下这动人的一幕幕……

　　回来的路上，奶奶在车上安静地睡着了，而我却睡意全无。

　　我的耳畔还回荡着奶奶讲述的故事。我还在想着，那一串串我经常讲给孩子们的闪光的名字：李大钊、董存瑞、狼牙山五壮士、邱少云、黄继光……连同我们从书本上读来的他们的故事，连同奶奶的爹娘的悲壮故事，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撞击着我的心灵。是他们!是他们用殷红的鲜血、用宝贵的生命换来的我们今天的山河锦绣、岁月静好。

　　他们应该被我们永远记在心中!

　　(这是发生在我奶奶身上的真实的故事，据不完全统计，近代以来中国有约2000万名烈士为国捐躯，其中有名有姓的只有196万名，清明之际，向所有为人民的幸福而牺牲的革命先烈致敬!)

作者简介：

　　胡倩倩，原阳县城关镇外国语小学语文教师。爱生活，爱旅行，听音乐 ，喜文字，赏诗词……于平凡生活中，做个淡淡的女子，不卑不亢，不浮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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