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悠闲惬意的成都走过，当我从水光潋滟的西湖走过，当我从古香古色的开封城走过——我总会想起你，东坡先生。

　　东坡先生，我和你离得是那样远!

　　从一九八一到一零三六，九百四十五年——那是将近十个世纪的岁月。这段漫长而曲折的岁月，足以使旧物不是昔人更非，使朝代换了又换，使沧海变成桑田。

　　东坡先生，你和我离得真是远!从眉山到郑州，有1269.8公里——那是纵跨五分之一个中国的距离。

　　但是东坡先生啊，我和你又曾离得那样近!

　　你和父亲在青年时期常常游玩过的成都，我也曾去过一回——成都的悠闲与惬意，是不是你流连忘返的原因之一?你曾两次为官的杭州，我也曾匆匆忙忙地观览过一回——那杨柳夹岸的苏堤，那水光潋滟的西湖，那无穷碧的接天莲叶，在你的诗文里，更在你的心里和梦里。古称汴京的开封城，我曾多次前往——那是你梦始梦碎的地方，是你人生至明至暗的地方，也是让你宦海沉浮的命令发出的地方。

　　东坡啊东坡，我读你的诗文读你的人生，就变成了你无数个铁粉中的一个。你小时候(大约十来岁)想要做范滂那样的名士，你不足21岁(1057年)便以约等于第一的成绩考中了进士——作为当时文学权威的欧阳修都说“老夫当退让此人，使之出人头地”。母亲病逝让你不得不回乡守孝3年;3年居丧期满，你和父兄妻儿辗转千里由蜀入京，参加了一项特别考试，入第三等——第一二等形同虚设，因为建朝以来从未有人考中过;第三等也只有一人曾考中;而今你真算得上是“百年第一”了，就连仁宗皇帝都忍不住说有宰相之才。我想那时那刻的你，心中定是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充满了对未来极其美好的憧憬的吧。

　　都说包办的的婚姻不容易幸福，就连对你了解甚深的林语堂都说“所有的婚姻，任凭怎么安排，都是赌博，都是茫茫大海上的冒险”，然而你的婚姻显然是赌博赌赢了、冒险成功了的那一拨。妻子王弗爱慕你的才华过人风流倜傥，也了解你的坦白直爽急躁火爆，她善于规劝，时常给你以有益的提醒。只可惜情深不寿，她27岁时便因病去世，留下了一个年六岁的娃苏迈。她去世十年之后的那个夜晚，你在泪眼朦胧中写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在妻子离世的次年四月，父亲苏洵病逝。你与兄弟苏辙须得守丧三年。三年后你重返朝堂，但你马上发现此时的朝廷已经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政治漩涡之中——王安石变法。

　　变法本意是充实国库，这无可厚非，但是变法变得太过激进，王安石要求意识形态方面的唯他一人是从，唯变法是从，凡是说变法不好的，一律弹劾;而且朝廷的政令发布到老百姓这里已经拐了九曲十八弯。老百姓苦不堪言。你又看不过去了，屡次上书劝谏神宗皇帝，有一次竟长达万言，但都如石沉大海。只是没想到激怒王安石让你立遭罢黜的竟是你作为开封府推官出的一道乡试考题。于是35岁的你离开了朝廷携眷到杭州赴任。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你游西湖时有感而发的佳作，现在还被选入语文教材让学生来读来赏——即使孩子们没去过西湖，看了你的诗也应该觉得西湖美不胜收吧。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杭州，不仅爱它的湖光山色，也爱它当地人的轻松愉快;你爱杭州，把它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杭州也爱你，把你当成它的知己铭记了上千年。你大约不会想到，时隔十五年后，你会再次来到杭州城——疏浚西湖，造苏堤，建医院;当然，你还在写诗。你的诗里的某些字句，总会被你的政敌们曲解或冠以恶意，久而久之，他们甚至把它们收集整理在一起统一命名为“抗暴诗”——用诗的形式表达对新法的不满——虽然你真的不满——对朝廷的不敬。后来，这些“抗暴诗”就成为你被弹劾的奏折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杭州任期已满，你便被调往密州上任，著名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便是写于这个时期——前者的“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还依然对朝廷有着期许;后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对天下像你这样不得和亲人团聚的离人的美好祝愿，爱国情兄弟情，都让我感动不已。

　　两年之后，你又被调往徐州——在徐州，你得以出名的竟然不是诗才，而是治水。你主持修建了象征防治水患的黄楼。黄楼落成时的典礼场面我似乎可以想象：徐州城的百姓们在楼下簇拥着欢呼着，你站在楼上俯瞰自己百姓欢庆水患得治的喜悦，你远眺黄河汹涌着绕过徐州改道入海，你心中的高兴无以言表。

　　可是你的反对派们终于在积累了众多“抗暴诗”的基础上，又眼尖地挑出了你的一封谢恩奏章里的字句，说你蔑视朝廷罪当处死。大概你的反对派们是真的想要致你于死地吧，弹劾你的奏章一个接一个。于是你被隔离审查。从下狱到释放，其间一百零三天，你如惊弓之鸟不胜惶恐。阴差阳错，你并未如那些反对派们的愿被杀头——除夕夜，风雪夜，你被贬往黄州，任黄州团练副使。

　　东坡先生，经历了“乌台诗案”的你，像换了一个人，你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开始把目光转向了可使人内心趋于宁静的宗教，转向了江风水月的自然之景。在黄州的你，更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侍弄田地，种树建屋，研究烹饪。此时此地的你，自比陶渊明，和他的诗，倒也自得其乐。但你仍是一个文学家，一个诗人。人家说诗家不幸文章幸——你在黄州其间的诗文真是登峰造极——《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记承天寺夜游》《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题西林壁》……

　　你以为黄州就是你人生的终点了?不，这才刚刚开始。如果说你黄州之前的宦海沉浮是你主动选择的话，那么黄州之后的你便像一只飞蓬，起伏不能随自己的意了。神宗去世，太后就马上召你回京，连升三级，四十九岁的你将要做到宰相的官职了。但是你个性孤高率直，王安石得势时你仕途坎坷;而今你的同党得势了，你却仍然失败——你真的不是一个好党人。

　　所以即便是处在权力的制高点，你仍然想要逃离。于是你离开了——这才算开启了你起起落落的人生的落落落的序幕——从自请杭州赴任之外，剩余的不管是广东的英州还是后来的惠州或者再后来的海南岛，都如你所言：身如不系之舟。你漂泊不定，却又能苦中作乐——让人想笑，又心疼得想哭。

　　东坡先生，我想说，当年你曾经过的地方，都以曾与你有过交集而感到骄傲;当年你曾忧心的水患已经得到妥善解决，你所倡导的人道主义正在成为全世界公认的文明——东坡先生，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东坡先生，我与你最近的距离，其实是作为老师，把你讲给我的学生们听，让更多的学生了解你、学习你，传承你的诗篇和精神。你用你的一生践行着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作者简介：

　　朱艳红，郑州市郑东新区永丰学校语文教师，教务处主任，中小学高级教师，郑东新区优秀教师。生活和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我记录，我反思，我收获。记录过往，启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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