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春天，那时的春天很绿，风声也很和缓。那时的大王庙是我们春游首选的地方，三块石头垒成锅，焖出半生不熟的饭菜，我们吃得狼吞虎咽。那时，我的老师们如菊清逸，似玉温煦。

　　由于疫情，村里各个路口都被堵上的时候，我在家中翻看儿时的字迹，豪饮老师们酿出的风雨。前头的路，瘦弱、歪斜，尚有杂草。

　　云还浅，庄稼的绿意慢慢醒来。触目苍青，不闻鸡犬之声。纤弱的柳枝含着茸茸花苞，大红大绿的金橘和桃花，俗气无比，蒸出热腾腾的一大片。

　　院子里的兰草生长丰茂，准备分栽到另外两个空着的花盆里。散尾葵开出淡黄色的小花，阿妹认为这是稀罕事，喋喋多次，“人家说，散尾葵不会开花的啊!”几只小鸟在石榴树上啾啁。眼前，春天的样子越发具体了。

　　我和阿妹承担了家中的生活用品、食物的采购。从孩子的零食到米、油、以及菜品的搭配，妈妈盘算得非常精细，知道出门要过几道关卡，上街一次着实不易。家中的洗洁精没有了，就用喝剩的米汤来代替。

　　家里从没有这么干净，太多的时间可以用来清洗地面，晾晒衣物。孩子们或在阁楼、或在院子里奔腾，傍晚跟着阿妹跳舞，口里还念着学会的古诗。击节而歌，日子多了些古意!

　　有时，窗外酝酿着一场雨。望着玉兰树，叶子腊绿，粗壮的枝干笔立，用粗粝柔和的笔触，大白的色块，画出层层叠叠的春意。几场雨后，太阳开始燥烈，事情跟着繁杂起来。

　　雨后的地面很湿，到处湿漉漉。夜里什么时候落的雨，我并不知道。那时在梦里，在幼时走过的巷道里奔跑，后面有东西在追我，飘飘荡荡的东西像一团雾。我为了逃离这东西，来到一座青砖黛瓦、花树簇簇的房子前，房子的女主人很利落，冲我喊着什么，我听不到。我只顾看着那些熟悉的花树。打开窗帘，发现小区还在宁静中沉睡。此时，一列载货火车在明亮的啸声中开进城里。

　　家访的四天里，我看见有人家收藏着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所有奖状，抹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也没有;有人家把孩子的奖状贴在影视墙的位置，从幼儿园到高中，从姐姐到妹妹;人家各样，或雍容大度，或清新宜人，或暖风拂面。

　　阳光是味最老的草药，花草是故人。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了一本书，书名《狗样的春天》。

　　月光下，山路周而复始，家长叙述的语调也是周而复始。无论什么样的爱都需要随时随地捐点香油钱。如血脉之情，如文字之痴。

　　书店建立了孩子和我之间的秩序，至少有两条巷道接通了文苑路与龙翔路，其中一条比较宽，比较长，中段左边有很大一片菜地，被周围住家分隔为很多小块。玉米、白菜、韭菜……静静地绿着，远远看着，很有几分意思。

　　瞥见书屋的一角，一位女孩对着平板，戴着耳机，专注地做着笔记，我多看了几眼。余光发现女孩的腰部露出白花花的一圈，我又多看了几眼。

　　带孩子去鼓楼，步云楼四角放下大块太阳，直照着我们，借景好像抹着一层金漆。铁皮棚子里的嬢嬢，右手支着下巴打瞌睡。回来的时候，跟她买了两份漾濞卷粉，大半年没来买了，每份七元。我说：“涨价了啊?”嬢嬢手里忙着拌酱调匀，头也不抬回道“去年十一月份就涨了，现在花生米啥子都贵。你好久没来买，所以不知道。”要了两份，孩子念道：“二七十四。”

　　雨季来得晚些，雨水较去年也多了些。半月前，足球场上还有部分泥土裸露着，不知哪一节课后，所有青草约好了一齐拱出地面，在雨水中赛跑，眨眼间便窜满了整个足球场。跟着风声，在雨地里走了不少路。沿着大街正前方往前走，往左拐进小巷。一点钟以后，摆摊的人，遛弯的人蜿如流水。

　　巷道两边密集的摊位，铁轨状延伸。踏着脚下青砖铺就的枕木，光阴匝地，刹那转十年，数十年。视线追着铁轨，瞅见幼时田间常见的农具;军绿色帆布书包，包身有红丝线绣着的“社会主义好”字样;古书上描绘的茶罐，赭色、粗陶;玛瑙坠子、玉石手串、金银手镯平安扣散放在花色鲜艳的布单上……也有比较大件的，古式的香案、立柜甚至酒瓮，当然，盛满酒的，贴有封纸：小甑子酒。最喜是得遇一摞旧书。

　　但觉生趣最多的当数菜市场。城东农贸市场深处闹市区，在这会时不时遇到单位熟人。有些摊点位置固定，久了也成了彼此认得的人。不时，也会遇到些惊喜，如更鲜更嫩的大白菜，沾着泥点的刚采下的空心菜便宜五毛钱卖与我，再如，莲蓬与荷花。摊主一边帮我包裹，一边小声说，可以切碎炖鸡蛋，最治月经不调。

　　城南农贸市场，东西南北各有四门，可谓恢宏。肉类、熟食、鸡鸭鱼等鲜类互不干扰，秩序井然。一般蔬菜极少见到，或许我还未逛到它们的地盘。在东门的一条土路两边，常能碰到老乡们刚从山上找来的新鲜菌子。有的依稀叫得上名，有的连模样都没见过。一个店家，我们常去跟她买鱼，比较熟了。鱼池旁放着一个铁制鸡笼，罩着两只大红公鸡，亮哥看上其中一只，至少有两次买完鱼后，他都跟店家说：“帮我养着，养肥点，回头火把节我来买。”因他事缠身，未去城南三月有余，转眼中秋，又转眼已近年关，菜市场门口开始严测体温，那只大公鸡是否还威武着呢?

　　小区里，几个女人闲在一处，从布兜里摸出活计，用麦秸秆编草帽，用七色花线绣鞋垫，花样多是牡丹和芍药。日子，不过是将自己典当于时间，过的就是一种编织的功夫。浅爱深情，一地鸡毛，星辰，未知无边。

作者简介：

　　杨艳梅，云南大理祥华中学高中语文教师。以教书立身，以文字怡情。幸有作品见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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