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是少年:苏轼遇见丁真

　　在人生中还有比成功和幸福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凌驾于一切祸福之上的豁达胸怀!

——周国平

　　我们都以为，苏轼就是苏轼，就是那个好交友爱美食的苏轼，就是那个“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热衷品茶的苏轼，就是那个虽哀怀才不遇却又能淡定洒脱的苏轼，就是那个中年白发生、对酒当歌“一樽还酹江月”的苏轼……

　　然而，他也曾是少年!

一

　　那一年，他二十岁，是一个和如今大火的丁真一样的少年，带着四川原野的清风和羞涩的笑容，带着年少的懵懂和淳朴的心灵，带着山林独有的朝露云霞和率真野性，走出大山，名震京城。

　　人们惊叹：蓝蓝的天空白云飘，丁真在阳光下纯净地笑，那一汪泉水的眼神，仿佛随时可以流淌出来。人们在他的笑容里看到生命的活力，看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依，一扫那“花样美男”娘里娘气弱柳扶风的阴郁和“大叔”装腔作势的油腻。

　　一千年前的人们也在惊叹：这清新脱俗的文风，一扫男人矫揉造作的柔美哀婉，一洗旧朝末世留下的靡靡之音;意境阔大，气节壮美。人人为爱情低吟浅唱已久的京都，直到遇见苏轼，沉睡已久的力量和雄壮才突然被唤起。以至于苏轼每有新作，立刻传遍京师。

　　然而，他们火了，总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做题家”在声讨——我那么努力学习，为什么到头来没有一个长得好看、学历却不高的人成功?

　　“求官者”在声讨——我那么努力读书应试，为什么到头来没有一个写几篇异文的乡野村夫出名?

　　所幸，丁真留在了他的家乡，继续受家乡的庇佑与呵护。而苏轼，自从离开四川，就一生奔波在辗转他乡的路上。

二

　　据说，苏轼出生的那一年，眉山荒芜一草。他一人，带走了眉山所有的灵气。于是，他带着一股孑然不同的清新之风，吹进了京师殿堂——那个和故乡迥然不同的地方!

　　是的，朝廷和故乡，不一样。

　　在故乡，你只需是一个胸无城府、骑着白马的少年。

　　但在朝廷，你得是一个精于世故的中年，一个老谋深算的老年，甚至是尔虞我诈、征战杀伐。

　　当苏轼再次守孝期满归京还朝，王安石变法开始，朝廷已不是他初见时的平和世界。但是，山里来的少年不懂，他一心装着的是那些和他一样的乡村百姓：他们是否吃得饱穿得暖?举国是不是和睦和乐?他上书指出了王安石新法的弊病。

　　从此，他开始了一生颠簸之路。从杭州到密州、湖州，而后 “乌台诗案”突如其来：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衔怨怀怒，包藏祸心……一盆盆污水劈头盖脸泼向懵懂的他。死有余辜到黄州，再度辗转常州、登州。可当他再回京师，看到旧党废尽新法，他内心深处那个野性的少年又一次站了出来，抨击旧党腐败。再次外出杭州、颍州、扬州、定州、惠州，直到六十二岁，还在漂往荒凉的海南儋州的船上……三年后身逝常州，葬汝州——那个曾经被贬去而没有走到的地方。

三

　　一樽一月一江水，一舟一桨一个人。九死一生到黄州，苏轼坐在四际无人的山坡上，再次与心中那个执着的少年对视，从此放下枷锁，与命运握手言和。就像歌里唱的：

　　易碎的/骄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向前走/就这么走——

　　你看，秋江爽朗澄澈烟波浩淼，月光脉脉含情依依眷恋;清风明月交织，白露江水一色。泛舟大江，把酒诵诗，“纵一苇之所如”，仿佛乘风飞行，飞仙入境。本是一位堕入无边黑暗的诗人，却带我们流连惊涛拍岸，捧给我们明月清风，还不忘分享暂得的快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年少时读及此，总是一边心生向往，一边慨叹苏轼豁达。不觉人已中年，再读，这何尝不是苦难后深悟的旷达?

四

　　活着，本就是晴雨四季。人生于世，难免遇到风雨困境和不幸打击。怎样面对路上的风风雨雨，怎样面对种种不幸?

　　幸好，我们有苏轼。

　　他在生命的长河中前行，掬水盈月，洗涤尘埃。那命运与外界泼向他的污垢，在无人的深夜，他用心去过滤，去洗濯;洗下的污尘，培育生命长河两岸的花草;让后来的人，虽遇险流，亦能有穿枝拂叶的芬芳，能看到前方皎洁的月光。

　　或许是名字的原因吧，“轼”本为车前扶手，默默无闻却扶危救困，不可或缺。他这一生，自从离开故土，就一直奔波在扶危济困之路上——不仅是物质之困，更是千百年来的精神之困。他这一生，成就了许多人，唯独没有成就自己。他这一生，无日无夜，都在接纳，洗濯，沉淀。我们都在他的庇护下，欢笑着前行，而忘了，他，也曾是青山翠竹间走出的一个少年。

　　那时的他，在眉山的山林里，看天空旷、地广袤、云悠闲、竹青翠、鸟儿飞翔、马儿奔跑……

　　那时的他，多像现在的丁真：眼里有光，胸中热情激荡。

作者简介：

　　王琳琳，新郑市高级中学语文教师。军嫂一枚，主要职责是教大大小小的孩子，爱学生，爱家人，爱军营，爱文字，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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