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总是会下雪的……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大地上，柴堆上，树枝上，房顶上，一切都显得蓬松而臃肿起来，我就会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打油诗：“江山一笼统，井口大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我是喜欢雪下的，和雪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我是不喜欢雨下的，它的闷憋和阴晦总让我心里沉甸甸的，不像下雪了，世界白茫茫一片，纯洁而美丽，像极了一个童话的世界。

　　对雪的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觉得是从认识雪的那一刻起。最难抹去的烙在脑海里的景象是童年里的雪。

　　那时的冬天显得比现在的冬天漫长和寒冷，房顶上的积雪溶化成大拇指般的冰凌子，几乎要在房檐上挂上一个冬天，明亮亮的，太阳一照亮得刺人的眼睛;上午温暖的阳光还会让这些冰凌滴下水珠来，就像下雨一般，我和伙伴们嬉笑着钻过来钻过去，让大人一遍一遍地呵斥着;上午的时候柴垛顶上的厚厚的雪也往下滴答水了，打湿了柴垛向阳的地面，像给柴垛围了半个圆圈。童年的冬天大多是在外祖母家度过的，因为父亲常年在外游荡，一个冬天很难见他一面，我和母亲在秋收后就一直住在外祖母家里。雪天里，外祖母总爱用棉被围着坐在床上给我讲故事。外祖母给我讲的故事我早已忘却了，但舅舅雪天里捕捉黄鼠狼的情景我却记忆犹新。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一个用竹蔑子扎制的长方形的木笼子，里面囚着一只饿得吱吱叫的大灰老鼠，然后把木笼子放在堂屋东山的旮旯里，雪下了几天，饿得眼晕的黄鼠狼发现木笼子里的大灰鼠就急不可待地要去扑食，可还没等钻进木笼子，已被暗设在木笼子前的夹子生生夹住了前腿或身子，这时黄鼠狼一边吱吱叫着一边拼命地在地上挣扎，样子很凶狠又很可怜。大家被叫声惊动，一起去看，但大多都不敢靠前，生怕被黄鼠狼给咬了。舅舅他们就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把黄鼠狼拴住，然后从夹子上把它解脱下来。当雪地上踏出了路眼的时候，村子里就会传来收黄鼠狼的吆喝声，这时就有了让全家人高兴不已的几毛钱的收入，我也就能吃到几块香甜的果糖了。但一个冬天是捕不到几只的，是不是黄鼠狼很少呢?我不知道。

　　漫长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春节也在我的期待中就要到来，这时我和母亲要到家里去，我出门在外的父亲也该回来了。

　　在家乡，农历腊月二十三为祭灶日，这天出门在外的人要回家里来，在外飘荡了几个月的父亲也总在二十左右往家里赶。这些日子，我每天都会起得很早，穿好衣服就踏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到村头去等待父亲的到来。村外一片白茫茫的，很少有行人的影子，世界显得很陌生也很宽广，我就跺着冻得麻木的小脚，用口里的热气哈着冻得通红通红的小手向远处张望着，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就会让我一阵的心喜和兴奋，但每次都是给我一个莫大的失望，我就一直静静地站在雪地里等啊等。直到母亲来喊我回去，我才失望地一步一回头地往家走，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样子，直到父亲回来。

　　父亲在外也有个落脚的地点，那是郓城县的一个叫徐垓的小集镇。我一直对这个小集镇充满敬重和怀想，我曾去过三四次那个地方，那里有父亲经常提起的松斗大伯，英俊帅气的联合哥，留着大辫子的秀梅姑，长得铁塔似的二狗蛋叔和一见面就把我打得哇哇大哭的二母狗哥。我村上有十几个和父亲做一样营生的人都暂住在那里，那里算是他们的“据点”。这是我多年以后才知道的。从秋后便出门去的父亲在外辛辛苦苦了三四个月之后终于回家来了。大多是在傍晚十分，父亲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火车头”帽子，一双很大的黄牛皮棉鞋，推着一辆独轮子车，车上装着风箱、炉子、铁锅、铁锤、砧子、钳子、木弓和钻杆之类的工具，还有两个卷的厚厚的棉被，一脸微笑地走进门来。这时我准会又惊又喜地跑过去，先是愣愣地盯着父亲好一会，看到仍是那梦中的样子，才不顾一切地向父亲怀抱里扑去。父亲放下车子，用有力的大手把我抱在怀里，一边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拍着我，一边用那又粗又硬的胡茬子扎我的小脸蛋，母亲也笑着站在门口，小院里一片沸腾，这时，夕阳把雪地映照的格外美丽，也格外温暖……

作者简介：

　　殷修亮，山东省鄄城县郑营中学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鄄城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菏泽市首批签约作家。诗歌、散文见《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报》《中国校园文学》《少年文艺》《山东教育》《山东教育报》《散文选刊》等，曾获“菏泽市首届牡丹文学奖”、“第三届诗探索春泥诗歌奖提名奖”等奖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