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钟，你打开房门，楼梯间的声控灯亮了，黄色的光线让霜降前的早晨有了些许暖意。

　　走出楼梯间，阴雨的天空，光线灰暗，零零星星的雨点。雨一直在下，从昨天晚上开始，下了一夜，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昨天晚上的秋雨中，你站在中山路一个小酒馆的门口等待几位朋友的聚会。酒店的招牌灯很亮，灯光照在你撑起的暗花色雨伞上，有水滴从伞上滴落，水洼里是灯光光怪陆离的影子。

　　熟悉的场景，只不过是从夏天转换到了秋天。那个夏天的晚上，你也是站在这个小酒店的门口，等你的几位学生。那天你撑起的是一把黑色的雨伞，酒店的招牌灯很亮，灯光照在你撑起的黑色雨伞上，同样有水滴从伞上滴落，水洼里是灯光光怪陆离的影子。

　　那个夏天的夜晚，几位学生中有一位是从郑州赶过来的学生，你喜欢的一位学生。二十多年过去，懂得吃苦的他在郑州站稳了脚跟。他经营的两个文字平台聚满了人气，每天深夜，还有许多喜欢文字的老师在平台的微信群里交流，有时候你从睡梦中醒来，手机里的微信消息也没有停下来。你阅读那些文字，阅读各种各样的生活，不同的文字丰盈了你梦醒后的夜晚。你在暗夜中轻轻拉开窗帘，看见窗外月光辽阔，感觉生活还有意义。

　　生活当然还有意义，那个夜晚，学生们给你点了小酒馆的招牌菜驴肉和驴板肠;还有荆芥拌酥瓜——一道爽口的下酒菜，你教书的那个小县城的一道特色凉拌菜，慢慢走近你现在生活的小城，让曾今的记忆复苏，让和这道菜一起度过的时光熠熠生辉。当然还有其它一些菜肴，譬如黄焖鸡和蒸排骨，瓦块鱼和蒸咸鱼，水煮花生米和大拌菜。雨夜的小酒馆，学生们给你点的特色的菜肴让你有了喝酒的冲动。

　　就像秋天的这个晚上，同样的雨夜，同一个小酒馆，有点寒意的天气也遮蔽不住朋友们相聚的热闹。

　　同样丰盛的菜肴：驴肉拼盘、油炸小鲫鱼、蒸肘子、油炸肉丸子、水煮花生、凉拌黄瓜剔骨肉、槐花汤……啤酒喝白酒，在秋天的雨夜举杯，窗外是绵绵不绝的秋雨声。

　　雨一直在下，你撑一把伞走在早晨的秋雨中。天气有寒露季节的冰凉，草丛中虫子们的叫声变得越来越微弱，你知道用不了多久，寒冷会让它们紧紧闭上嘴巴。

　　小区里的路灯已经熄灭，灰暗的天空和灰暗的光线让秋天的雨滴变得无比安静。你在安静的雨滴中，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包括心情。

　　小区里有一片小树林，你喜欢在小树林的甬道上散步。小树林里有好多树种：香椿树、泡桐树、女贞树、紫叶李树、枣树、柿子树，中间还夹杂着一棵桂花树。你闻到了桂花树的香味，在秋天潮湿的早晨，桂花树的香味很浓很浓。桂花树上那些细细碎碎的黄色花朵，在秋天暗淡的早晨是一抹让人心动的暖色调。

　　你在桂花树飘香的树林中听见了虫子的鸣叫，微弱的声音游丝般纤细。十多天前的那些夜晚，中秋的月光还很明亮，虫子们在草丛中的合唱还很有气势，高一声低一声，清脆的声音把月光擦洗得无比干净明亮。

　　你在月光下徘徊，街上的路灯和商铺的霓虹灯距离小树林很远。月光从树的缝隙间洒下来，月光下的小草看起来干净而柔软。

　　但月光早已远去，虫子们的合唱已经谢幕。秋雨中飘落下来的叶子盖住了慢慢枯黄的草丛，你踩在落叶上，因为潮湿，没有沙沙作响的声音，潮湿是落叶的消声器，沉默的脚步如誓言，誓言无声。

　　霜降还没有来临，深秋的肃杀之气还没有让人彻骨。浓浓的桂花香气在早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让你想起许多年前深秋的贵州之行。

　　在贵阳黔灵山公园，一排排桂花树散发出浓郁的芬芳，让你想起“金桂飘香”这个金碧辉煌的词语。黔灵山公园的小山上有许多猴子，成群的猴子在山上的树林中呼朋引伴，“呼啸山林”，但它们也有群居的规则，新猴王会把老猴王赶出族群，老猴王会在孤独中度过余生。

　　在进山口的护栏上你看见一只孤独的老猴王，它一动不动地坐在护栏上，对过往的游客无动于衷。

　　桂花的香味把遥远的时空拉近的同时，让人感觉到的是岁月催人老的无情。

　　突然想起上大学时读郁达夫的小说《迟桂花》。文中郁达夫的朋友翁则生和他的新婚妻子是两朵迟开的桂花，却喜得圆满;而翁则生的妹妹则是一株让人颇生怜爱的单桂，被婆家赶出来后开在娘家的山中，独自芬芳。郁达夫在与她同游的过程中很自然地产生遐想，但在深山一隅之中逢桂花万簇，作者内心滑过最细腻的抚慰。最终欲望被这株不受世俗污染的单纯的桂花净化了，喷涌出内心深处更深沉无邪的爱。

　　这曲折的情感游历百转千回，归功于这些开在身边的柔软温润香气袭人的迟桂花。

　　在秋天的雨中，郁达夫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写的这篇文字，隔着久远的时空依然散发出桂花的香味。好的文字如老酒，时间越长味道越醇厚。

作者简介：

　　崔中华，山东省东明县人，现供职于菏泽市教育局。有文字散见报刊，有散文集《教过书的人》《如果大雪封门》《一抬头满天星辉》《天秋月又满》出版。有作品入选《师心有痕》《师者行吟》《师意盎然》《师墨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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