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素臻专栏 | 九月,将一捧白菊献给娘

摘要:许多年了。 遍地的红薯叶禁不住严霜摧残,黝黑一片,冷风凄雨抽打着赤裸的树枝。娘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娘啊,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一场小小的家庭置气,娘选择了出走。娘以为……

  许多年了。

  遍地的红薯叶禁不住严霜摧残,黝黑一片,冷风凄雨抽打着赤裸的树枝。娘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娘啊,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一场小小的家庭置气,娘选择了出走。娘以为出了城,城外就有“桃花源”。抛却牵挂,离开家门,却分明看见了娘的眼泪。

  人到中年,上老下小。春播秋种少谷米,儿吃稠来娘喝稀。为顾家,衣衫破,少温饱。扒明起早,无休无止。满腹辛酸,无可奉告。如果女人是水,娘就是一滴泪。

  我那时小,也就是刚上初中那阵,家中十分困难。我们姐弟一群,就爸一个整劳力。半大不小的我们,只能抽空帮父母干农活和家务。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一家人在自留地里割豆子。不知怎么,一壶开水倒在了沙土窝中,偏就把蹲着割豆棵的母亲膝盖烫伤了。娘挽着裤腿,一连几天瘸着走。难以想象娘离开家时的背影。

  不知当时因为什么,也许与奶奶发生了口角。我们放学时娘已不在家。奶奶抱着小弟忙前忙后,说没拦住娘,见她从一中那个院墙豁口处往东去了。有一会儿了,还没回来。

  院中的雨水还泡着一堆豆棵子,旁边是娘捡的半碗豆子。

  我们开始找娘,爸爸知道后更是着急。

  一家人也没去怨奶奶,没心做饭没心吃,就到处找。那天傍晚我和小五妹一直找到城东五里岗庄一带,没看见娘的身影。

  前面又是一个大村庄,可五妹小,已经走不动了。天上又下起了细雨。身上湿蒙蒙的,也饿。天黑了咋办?

  出来时慌慌忙忙,奶奶和小弟一老一小留家中,奶奶不定怎么惦记我们呢。

  我只好哄着小妹往回走。忽听一老人的声音:“闺女,别走啦,有井!”我看到他时,已是急促促往我姐俩这边跑来。

  这才发现,正路中间还真是有一口深土井。老人说这是耕种地滚来滚去留下的,也没有标识。不熟悉路况的,很是危险。

  老爷爷像亲人似的,好心地把我们带过前面一段路,我心里十分感激。老人说,刚在路上放牛,已听说你这俩囡在找娘。前面这个村子叫“团聚”,人口多,大着呢。他会留心帮我们打听娘的下落。

  团聚村,多好的寓意。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在这儿和娘团聚。老人的善良、淳朴令人温暖,我和妹多了一份向往。

  第二天早上,我风一样出了家门,姐姐、爸和其他人天不亮就出去了。我的两条小腿那时跑路快得很,迎着晨曦一口气跑到了大穆庄。我渴望早点见到娘啊!

  今天我走的是去菏泽大公路的南边,我希望娘会朝大路上走。这大穆庄,可是鲁西南著名篮球巨人穆铁柱的家乡。阳刚气强的地方保佑人。我一见人聚群的地方就走过去,盼望奇迹出现,可是……

  我累得坐倒在地头上。一大片好地块,刚刨过红薯,坑坑洼洼,只剩些翠绿的胡萝卜樱无忧无虑地生长。没想到在点点绿色的烘托下,竟有一大块儿白菊花,在阳光下开得灿烂耀眼。那像雪一样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清香,上面有许多小蜜蜂嘤嘤嗡嗡地唱。

  这情景真是撩人。我一下就忘记了忧愁,走近它。我想起娘也是特别喜欢菊花的,要是这会儿看见了,也会和我一样忘却烦恼吧。那傲霜怒放的菊花,令人舒心展颜。不是今天从此路过,哪能看见这般胜景?我恨不能一下变成花神,把这洁白的菊花呈现到她的面前,让她开心。

  这只是梦幻,我仍然无助地去找娘。走啊走,一路询问,嗓子都哑了,见到最多的是别人在摇头,“不知道啊。”“没见啊”。

  我尚小,承受能力有限,实在走不动了。此时,多想扑入娘的怀抱,抱住她痛哭一场。耳边仿佛响起以前娘讲曲儿的声音:“小安安跪娘前泪流满面,尊一声慈心母细听儿言……”这是娘曾给我们讲过的“游庵认母”的故事。那伤心的失母之痛,真切地撞击着心灵。

  落霞晕染着树梢,家家户户炊烟升起,正是村庄最温馨的时候。不见娘的孩子,更见凄凉。我木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树上一对灰鸟咕咕叫着,冲我直点头,想和我搭讪:“领你去找娘吧。”我两眼直瞪着它们,似曾认识。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驱动吧,我又折了回来,哪怕再见见那个放牛爷爷。

  还真是这个叫团聚的村庄。

  素花是这个村里的妇女主任。三天前她在村外围领家来一个大娘,手里还拄着一根树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要饭的。

  大娘无精打采,嘴唇干裂,歪斜在土埂上想睡。有人围上来问,她闭着眼睛不说话,于是难免有不好听的猜测。大娘这才坐起来跟人讲:“我不疯也不傻,是在家生了气自己走出来的。”但就不告诉别人家在哪。无奈,素花只好把她领进自己家。

  这该不就是我的娘吗?

  素花和我的二姐同名。猜想当时娘是听见了这亲切的名字,才跟素花进了家门。她也是走不动了,或者她以为自己已走出了五州八县。

  素花有丈夫,有儿女,四角齐全,分明就是戏文里的李双双,性情开朗又善良。她平时只顾忙工作,家中积攒下一大堆针线活儿。娘吃过人家的饭,歇了歇,便拿过那些活儿观看,少不得就动手做起来。该缝的,该裁的,得心应手,料理得当。把个素花惊喜得相见恨晚,待娘可亲了。

  先按下娘这头儿,家里都找反了天了。“她腿疼着能走出多远?”“不会是窝在什么地方了吧?”……

  不知道娘是啥心情。那一日,娘说她在床头做活儿,心里觉得油煎火烤一般。就听见素花家院子里马嘎子(灰喜鹊)唧唧喳喳像闹翻了似的。娘起身看,数个八只,激灵一下说声:“不好,俺家那八个孩子都找娘来了,我得走!”这才给人家素花说了实话。

  素花哪敢怠慢,立马差人往俺大队报信,劝娘等人接她。

  亲人相见,抱头痛哭。一家人向素花千恩万谢,说不尽感激的话。素花说:“我还过意不去呢。大娘来俺家,一会儿也没闲着。孩子该穿没穿上的衣服,往后都能穿啦。”我家觉着这是娘一辈子的救命恩人,报答收留之恩,后来和素花都成了亲戚了。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这件事在娘的生命里程中早已翻篇了。

  娘当初人在中年,委屈,任性。现活到九十多岁高龄,安静,慈祥。她走过风雨沧桑,积淀之后的生活让她变得稳重平和,实属不易。

  年纪越大,与儿女的亲情,越酿越香,如一杯浓浓的醇酒。

  难忘流走的岁月。过年时的情景又重现。

  子女都去逛大街看夜戏去了,娘却担心回来晚了身子冷,就又给一大家做了一锅肉汤,在地锅里捂着,那个香味,不掀开锅盖儿都能闻见。过年肉,炸豆腐、丸子、白菜、粉条、香菜,热气腾腾,每人一碗,喝得通身暖暖和和,又说又笑,娘却累得啥也吃不下。

  养大我们后,娘又把她的辛苦转化到隔辈亲上。我们姊妹八个的孩子,哪一家的,娘都亲力亲为。她的大孙女,手捧手一个人领到九岁。不论在我们小时候,或者下一代,娘性子急,撬开厚冰洗尿布,那冰水湿衣透心寒。

  二十多年前,爸爸去世后,寒夜里,月光下,娘望着一家大小,备受煎熬。全家的千斤重担,娘还要挑一挑。失去父亲还有娘相伴。

  再后来,我的娘啊,你毕竟上了年纪,体弱多病,风烛残年,让儿心疼。儿女不乏孝敬,生活精心打理,关怀无微不至。娘把咱养大,咱陪娘慢慢变老。

  娘爱看电视剧,也看得懂。就把她的床铺分一铺在电视机旁。娘高了兴,侧躺在那儿与我们谈笑,讲古论今。做上好吃的可口的饭菜,便端到她跟前:“娘,吃吧。”“吃呗,不吃白不吃。”娘可会逗我们。我们也调侃她:“吃了也白吃。”早上刚吃过的饭,转眼就忘了。

  那时候儿女多幸福,睁眼闭眼都能看见娘,沐浴着娘的气息,感受着有娘的幸福与温暖。

  万万没有想到,严寒的冬天都熬过去了,眼见到杨柳吐絮桃花盛开,我们为娘折了几枝桃花插在瓶中,还准备推着娘到春天里,到夏日里,领略疫情过后人们欢欣鼓舞重返大自然的场景,娘却离开了我们。瞬间塌了天哪,娘的音容笑貌永远离孩儿远去。哭苍天,苍天不应……

  娘享年九十四岁。

  七月在野,我们姊妹数着指头为娘的亡期数“七”。从一七到十七,七七哭断肠。娘在里,儿女在外,坟草已青青。叩首,再叩首,祝愿娘无灾无妄,步步登莲,往生天堂。

  想当年,我们找娘时那飘渺的希望,如今哪怕有一线也是希望啊。没有……天人永隔,再也看不见那张微笑着的,安详的脸庞。

  扶灵时,正是麦收,看哭了多少农人。那绽放的白色棉铃,吐着绣花线的玉米棒子,胀鼓的豆荚,低垂的谷穗……这一地的果实,见证了八个儿女对父母的血泪悲啕。

  我对着青纱帐出神,仿佛又看见当年大集体生产的情景:母亲顶着日头在大田里劳作,和一群正在喂奶的年轻媳妇在地里侍弄庄稼,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被扔在箔棚里无人照管。听奶奶说,我的另一个小弟弟就是在一次刮狂风时,被掀翻的棚架压在了下面,我那小弟弟就这样病殇了。

  也许娘就是在那一次落下了精神分裂。她一生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仿佛是从炼狱里过来之人,千般苦累已受尽!

  娘常说,是饭能充饥,是衣都挡寒。而今,勤俭持家是娘留给我们的家风。耳渲目染,一辈子见娘亲先别人后自己,缝缝洗洗,再旧的衣服到了她手里都会洁净熨帖,清爽漂亮。

  娘用一双手拉扯八个生命成长,年年岁岁,为这个家托起一片蓝天。娘的故事很多,女儿的作品《中秋月》《白菜花》《陪伴母亲青丝白》,都是献给您的颂歌。娘你可以带到天堂,让先贤们都高看您一眼:娘是人间慈母!

  那一刻,拉着娘的手,不忍心放下,为什么就变得那么冰冷,没有了温度。您撒手人寰,让女儿窒息,再也唤不归呀,我的母亲!我甚至觉得,哪怕当年我再也找不到娘,只要她还活在人世,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娘的日子失去了光彩,是那样没有意义。碎碎念是没有了,“负担”轻了,可这轻松又有什么劲,心灵得到安静了吗?什么时候才能逃脱父母伤逝的打击?

  有时候看见路上老人会撵上去看多远,哪怕有一点像娘。

  事死者,如事生。愿逝者安息,自在修行自解脱。生者珍惜来之不易,切莫一转身两个世界。

  徘徊在秋风里的思念,行走在秋夜里的呼唤,无奈!我只有:在这个九月,将一捧白菊献给娘。

2020年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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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素臻,山东省东明县人。文学爱好者。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重亲情,喜欢看书,喜欢抒写内心情感,把日子过得有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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